离丁家数百里外,夜犹如黑暗中的精灵悬浮在空中。
“竟然将我弹出这么远?又在乱用力量,另一个我!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会加速我们的容器崩溃吗?”
“还是说他们——对你而言真的这么重要?”
夜的表情说不上是责怪或嫉妒,看起来更像是担忧与怜惜。
“看来你还未睡醒,这样下去你将会被……快醒来啊,另一个我!时间已经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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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
三祭祀面色阴沉的坐在祈祷室里。
他们已经被上神舍弃了么?已经不再被神眷恋?
老者名叫宫次郎,曾经参加过世界大战。也许上天惩罚他杀生过多使他无儿无女,战争结束后日本经济萧条,他的家族经营的事业也随之破产。最离谱的是当年他只是个服从国家命令的低级军官,转眼莫名其妙变成最高战犯,而当年指使他的高层军官却靠着贿赂继续当官。他一心求死的时候,上神出现了。
“去找天启,他们会帮助你。”如精灵般美的孩童对他如是说。
宫次郎心生警惕,他听说过天启是政府为某种目的成立的宗教,他不想再为政府利用。
仿佛看透他,孩童微笑道:“不用怕,他们会无偿帮助你,不索取任何回报。”
“为什么?”在这个残酷的弱肉强食世界,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况且以他的情况又有谁有能力帮他!
“因为你是被我选中的人,只要你仇恨不甘的心仍然燃烧着怒火,你永远都可以得到我的庇护,不计回报。”
神秘的孩童如他来时一样神奇的消失在空气中,宛若夜的精灵。之后他的起诉被推翻,指使他的高官被投入监狱。从那时起他终于相信自己所遇到的是神!于是他加入天启,靠着虔诚的信仰多方努力终于成为祭祀。
身体茁壮的青年是个韩国人,名叫陈锡。他在中国长大,可以算半个中国人。他曾加入黑社会,在混战中被自己的老大拉到面前做挡箭盘。后来他砍死老大,自己做了头目;可是很快他又在另一次混战中失去妻儿自己也差点丧命。至今他还记得怀孕的妻子被抛开腹部失血而死,未出生的儿子被野狗惨食的情景。
可是他无法报仇!因为他的仇人因为特殊原因牵扯到国际大案,被警方作为污点证人保护起来!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让你亲手报仇;”金发少年对他轻轻说,“只要你承诺,永远不忘你现在的心情。”
当然他答应了,就算不承诺,他也永远忘不了失去亲人的彻骨恨意!
没过几日,他的仇人就脱离警察监视,于是他实现手刃仇人的愿望。从此之后他再没见过那个金发少年,几经周折他得知被称为邪教的天启所供奉的上神是一位金发孩童;他想尽方法混入天启,发现天启供奉的神是那时的神秘少年年幼时的模样。从此后他成为天启的忠实信徒,由于他在黑社会的地位和他的虔诚仅仅几年他已跻身三祭祀。
白衣中年与前两人不同,他没有彻骨的仇恨,也没有见过上神传闻中醉人的美貌。他进入天启,只是因为空虚的他需要信仰。
这里与其他歌颂圣人公德,满口仁义道德的教会不同;在天启他能感觉到自己真实的活着。
他的耳,可以听到为痛苦纠缠想加入天启的人悲愤或祈求的声音;他的鼻子,可以闻到祭奠中死人溢出的血腥与腐臭;他的手也能实质的触摸所有人无法触及的存在——上神本人。
因为他是瞎子,所以天启的宗主李情准许他陪伴上神,只因他不会像其他人为上神的容貌所惑。
中国没有神话,即使有神话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话,大都是历史上的真人事迹演变而来;玉皇大帝等天庭体系是从封建君主制的来,连太上老君都是由中国古代思想家老子引申出的神。
作为一个中国人曾梁深受影响,他认为神和人非常贴近,拥有丰富的感情。天启的上神让他深切感受到这一点。一直伴随上神的曾梁从上神身上看到人类最纯真美好的品质,也看到深藏在那之下可怕深不见底的黑暗。
大部分时候上神像一个天真好奇的普通小孩,只有极少的时刻上神才用神秘富有魔力的声音指引他的信徒。
“梁,你的手好冰!现在的天气还很暖,为什么你的手这么冷?你应该多运动,多晒太阳!”孩童稚嫩的手牵着他奔出房间,跑向春天日光可以沐浴到的地方。
孩童渐渐长大,从孩子成长为少年,不变得只有那颗纯净的心。
“真可惜你看不到自己的模样,梁!否则你将成为世上仅次于李情最自恋的人!我在美国的时候听说可以把芯片植入眼中恢复视力,等我将来找到工作赚到钱,你就可以去做手术恢复视力;到时候你去做歌星,我替你谱曲!嗯,或许你更适合做影星……”少年滔滔不绝的说话,丝毫没察觉白衣中年脸上的怜惜。
可怜的上神,他不知道他永远只能是天启的神,没有可能去实现普通人的梦想!因为——
一阵可怕的沉默过后,少年忽然用于刚才截然不同的语调说:“忘记刚才的话,曾梁。还有,别和‘他’太过亲近。”
“是的,上神。”曾梁恭敬的回答。
只有他知道天启的上神在同一身体下活着两个灵魂!不,或许宗主李情也知道,否则也不会刻意叮嘱他无论上神有任何难以理解的奇怪言行都不要质疑。
可怜的上神,被称为神所以不得不舍弃凡人的幸福。
分别如此之久终于与上神再见,然而上神却不再记得自己,曾梁不知道是该替逃脱天启禁锢的上神高兴,还是为自己被遗忘而难过。
“我没有遗弃你们,”一个声音在沉闷的祈祷室响起,“这只是个小小的考验。很高兴你们都信仰坚定的通过考验。”
“上神?!”陈锡惊叫一声一跃而起,宫次郎激动的手掌按在桌上发抖,只有曾梁露出悲伤的表情。
然而,他们所期待的上神并未出现。
“我赐予你们应得的报偿。”
话音一落,曾梁感到朦胧的光隔着眼皮刺入眼睛。他忍不住眨眨眼,一束光溜入他的眼缝。
“咦?”曾梁小心的睁开眼,紧接着被光线灼出泪花。
他的眼睛——?!
宫次郎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干枯的双手迅速平整嫩滑起来,他用手摸自己的脸,十分吃惊的喊:“我变年轻了!”
与从前颤抖的声音不同,宫次郎的声音宏亮充满底气,现在他所拥有的正是他壮年时代最有力的身躯!
陈锡看着自己伸展自如的手指——他的右手原来受旧伤影响无法扣动扳机,可是现在看起来毫无残碍!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于是跟着感觉伸出手,他面前的桌子突然随他的手浮动起来,最终悬浮在空中!陈锡一惊,桌子掉落摔碎在地上。
“感谢上神恩典!”宫次郎激动地叫嚷着跪下叩拜,“感谢上神恩典!”
陈锡过于惊讶自己新得到的能力,暂时还不知如何言语。
只有曾梁仍然冷静,他已经可以看见周围发生的一切,而且似乎可以看见陈锡和宫次郎看不见的景象——一个几乎透明的黑发少年正浮在空中看着他们,那种严厉睥睨的目光给曾梁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一位就是上神=夜么……’曾梁隐隐察觉眼前的这位就是曾冷冷警告他不要接近上神的那位。
“有什么吩咐尽请说吧。”曾梁口气略带讽刺的说,他知道这一位做任何事都有原因,而且绝对是为达到可怕的目的!
宫次郎狠狠瞪曾梁一眼,既不解他在看什么又不解他为何用这种语气和上神说话。
夜反而笑了:“我要更多的人信仰我,更多的灵魂作为我的献祭,为迎接新的时代。”
曾梁从夜身后看到无数幽灵的脸孔扭曲挣扎着被黑暗吞没,他大吃一惊!
这真的是神?
这个可怕的存在,真的是神?!
曾梁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被这个可怕的意识所指引的时代绝对是一个恐怖的时代。他有一种预感,世界已经步入一个疯狂的漩涡,谁都逃脱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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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蓝冰正在一边浏览杀手工作记录一边抿着茶看警察调查现场拍摄的尸体幻灯片。
“现在的人只讲结果,都不注重美感。哎~~ ”
她叹口气放下茶杯嚼口面包,发觉黄油不够,便拿起刀小心的涂抹起来。看起来很似普通单身女性的夜宵模式……如果她背后的幻灯机投影到墙上的画面不是一张被剥去面皮鲜血淋淋的人脸的话。
突然,一个影子浮动在幻灯影像与蓝冰之间。蓝冰嘴里叼着的面包落地,她满脸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半透明影子。
“夜大人!”
半透明的影子道:“冰,约定的时刻临近。十日后渡边惠所在的乐团将进行公演,在舞台上——动手。不过,在那之前请先帮我一个小忙。”
“对我用不着‘请’这个词,夜大人。您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蓝冰试图踫触夜的头发,手指却从中穿过。
“替我杀茉莉。”
“好。”她答应得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不问原因?”
蓝冰将手斜置胸口摆出一个恭敬的姿态:“您是我的神,我的法则;您所说的话必定成为事实。况且与为嗜好而杀人的我不同,您有您的理由。” 否则怎会带着如此慈悲的眼神请求我取人性命?
夜合上眼,似乎不想被蓝冰看出更多的东西。
“您,是为了血祭吧!”
夜再次张眼时双眼宛若平静的湖水,轻灵洁净却不泄露半点痕迹。
“血祭并非必要的,它只不过我维持住容器的手段。看看我们现在衰老不堪的躯体,尽管外表没有改变,灰暗的发色也在标示我们体内能量的衰竭。再加上曾被人重伤,这具躯体支持不了多久。为维持这具躯体我才想到动用血祭。”因为时间不够了……
他的手中浮现出一个影像——模糊的一团似乎没有形体的物质,又似乎是形体过于庞大以至没有边界。它好像存在于时空中一团浮游浓雾,奇怪的是分明是黑漆一片,却又给人清凌凌的感觉。
“这是我的母体。我的母体并非实体物质,所以我无法清晰的传达给你它的影像。我只是作为母体的一部分,以实体状态存在于这个世界。”
这就是那个意识的主体?宏大,没有边界,宇宙间居然有这种存在!
“打个比喻,它是我深藏在地下的‘根’,我是它在地面上开出的‘花朵’。‘根’不会裸露到地表,只有‘花朵’才能做到。然而‘花朵’也有花期,过了花期花就该凋零了,延长花期的方法是从大地里汲取养料。血祭,只是帮我提供养料,延长我留在这世界的时间。”
“您必须用神器使用者来做养分,以便维持现在的形态?”
“不完全是。首先,并非必须用神器持有者做养分,任何生命‘能源’,也就是人类所说的‘魂魄’都能作为我的养料。只不过普通人体的生命能源比不上神器使用者所继承大量的元素的能量。”
蓝冰没有忽略夜中途改口用‘我们’这一词。夜大人与金达可以说是同一个跟生出的两朵双生花,他们是命运的共同体。
“在这颗星球上每时每刻都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血祭’在进行,虽然他们信仰的神不同,献祭的也是普通人的生命,对我来说已有足够取用。告诉金恩血祭方法时明明叮嘱过,只有在最后时刻我才会动用神器的主人血祭;他却急躁的提前行事。”
“那为什么金恩要提前用神器的主人血祭?难道说您……”即将神魂消散?!
“这算是火凤持有者的任性。看到我枯萎使不出力的样子,他恐怕觉得多年的等待白费,恨不得快点让我恢复能量,所以才动用血祭。”
金恩在等待什么,等那位大人觉醒吗?
“他在等待毁灭。金恩自认为是火之元素神,也的确继承了火之元素的叛逆与执着。不是因为憎恨、厌恶,或什么其他的感情,只不过对火焰来说,剧烈燃烧和毁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像是生物有求生的本能,唤醒并协助能给世界带来毁灭性灾难的我,对他来说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