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赤血洞——
箬轩依旧安静地睡在石床上,一袭红色的长发格外显眼;相苏倚着墙,头微微低垂着,看不见表情,但忘湘知道,他的心此刻一定是痛不欲生。
你知道吗,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是我。
是谁,痴情可以超越生死之际?
你要弄清楚帝女究竟是被谁所害,你要尽你所有的能力去保护你们的孩子,保护所有你身边的人。
是谁,默默守在身边不曾离去?
相苏微微颤抖着,如果可以,他真想放声大哭,但在忘湘面前,他不能够。
说什么可以保护你们所有人!我根本就是个废物!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为了保护我死去,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我不值得、不值得啊!相苏双眼微红,秀长的发丝有些凌乱,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
“相苏……”耳畔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相苏一惊,连忙向四周看了看,但什么人也没有,是幻觉吗?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相苏啊相苏,你有什么资格被她们爱?你又凭什么妄想她们可以回来?
忽然,忘湘惊叫了一声,相苏忙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箬轩的身体发出耀眼的金光,他惊讶地赶到忘湘身边,刺眼的光芒让他看不见眼前的一切,有那么一刻,仿佛失去了知觉,不能说话,也不能思想。
红发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忘湘激动地叫着娘,那女子终于缓缓睁开了眼,有些虚弱地唤道:“湘儿……”忘湘一把扑到她怀中,眼角带着晶莹的泪珠,嘴角却挂着欣喜的微笑,她颤抖地说道:“娘,真的是你吗,娘!”
箬轩笑了笑,伸出手抚了抚忘湘的发,温柔地说道:“傻瓜,我当然是你娘了。”说着她便坐起身,将忘湘拥入怀中,眼里闪动着泪花,孩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相苏脸上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静静地看着箬轩,却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箬轩才放开忘湘,抬起头看着相苏,问道:“你好像……不开心。”相苏一愣,缓缓摇了摇头,他俯下身,吻着箬轩的额,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箬轩笑着,“只要肉身离开了极阴寒水,我便可以自行还魂。”说着,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为什么……会这样……”她轻轻推开相苏,慢慢低下头,红色的发如瀑布一般泻下,遮住了那绝美的脸庞。
“儒诗……”相苏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因爱生恨,怕是最可悲的事了。
箬轩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看着相苏,坚定地说道:“相苏,我们必须阻止哥哥,他要毁了整个六界!”相苏一惊,“你说什么?!”箬轩抓住相苏,急道:“哥哥发现我的魂魄不在了,很快就会找来的!我的灵力已经苏醒,你我二人联手,应该可以打败他的!”相苏摇摇头,“他是你哥哥啊……我们已经欠了他很多。”箬轩一怔,随即说道:“我知道,但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他能回归正途,我们必须这么做!”相苏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说着他便准备转身离去,箬轩皱了皱眉,忽然叫道:“相苏。”相苏回过头,问道:“什么事?”箬轩咬了咬唇,开口道:“紫竹她……是不是死了?”相苏一愣,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他缓缓点了点头,“是,为了救你。”箬轩摇摇头,“她是为了你。”被忽略在一旁的忘湘猛地一惊,刚才——是读心术?!
“轩儿,你……”相苏惊讶地看着箬轩,全身的血忽然沸腾起来,不,不是这样的——
箬轩眼里有一丝悲愤,“相苏,你是不是喜欢紫竹?”
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相苏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我喜欢紫竹?我真的……喜欢她吗……
“呵呵,”箬轩有些凄惨地笑着,“没关系啊。当初我既然可以代替乐萫在你心中的位置,她能代替我,也很正常嘛。”说着箬轩便站起身,青色的尾微微一摇,便来到了相苏身边,“那么,魔尊大人,”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悲愤,“你为什么要救我啊!这样紫竹也就不用死了,对不对?”“不是这样的!”相苏急忙解释道:“我一直都是爱着你的!”箬轩笑着摇摇头,“是,也可以同时再喜欢一个人嘛。”她坚决地走了出去,“不要跟着我!”说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娘!”忘湘连忙追了出去,有谁看到那一刻她的泪水纷飞?有谁知道这一百年来她无时无刻的思恋?除了忘湘,还有谁更了解此刻的箬轩呢。
相苏呆呆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那时他只有一个想法:死,是一种解脱。
“呜呜……”箬轩靠着赤血洞外的石壁,缓缓蹲下身,泪雨滂沱。
忘湘默默站在她身边,不知该说什么。
“为什么,都这样对我……”箬轩将掩着面,红色的长发微微摇摆着,你们都是这样!当初口口声声说生生世世只有我一个人,可到头来,都背叛了誓言……
上古之世。
盘古死后,其身躯化为三神:伏羲,女娲,神农,并称三皇,各创造了自己的领域。伏羲取神树之灵,造出了神;女娲捏土造人,造出了人;神农则造出了兽;人凭借修行,可成仙;而兽亦可修炼成仙兽或妖兽,便有了妖;五界生灵圆寂化为鬼,形成鬼界,这便是六界的由来。
后来人反抗神界,伏羲命女娲下界毁灭人类,女娲抗旨不从,带领人一起对抗神界,补天地,阻洪水,伏羲一怒之下剔除女娲神籍,派众神毁灭人界——
“哥哥,我求求您,放过人类吧,他们是没有错的!”人首蛇身的红发女子跪在伏羲面前,恳求道。
“妹妹……”伏羲动了恻隐之心,但碍于情面,他还是严厉地说道:“你的意思是错在神?”女娲抬起头,毫无惧色,坚定地答道:“人神皆有错,但罪不在人。”伏羲不由得一怒,“好,好一个罪不在人!妹妹,看在你我夫妻多年的情分上,只要你肯重造人界,我可以宽恕你的所有,让你重归神界。”女娲连连摇头,苦笑道:“哥哥,那些人类就像我的子女一般,你要我置之不理,绝不可能。”伏羲大怒,“你可是抗旨不从?!”女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伏羲。
伏羲闭上眼,叹息一声,“好,好。”他睁开眼,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你要知道,你虽然还有法力,但你已经不是神了,你会有生老病死的一天……”“我知道,”女娲缓缓站起身,坚定地说道:“我的路是我自己选的,绝不回头,所以,”她顿了顿,迎上伏羲的目光,“只要哥哥一日不退兵,我便要和哥哥斗争到底,誓死保护我的子民!”伏羲微微一惊,沉默了一会,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罢了……你既执意如此,我也无可奈何。”他最清楚妹妹性格的,女娲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我退兵,从此人神两界再无瓜葛,人不必供奉神,神也没有必要保护人。”伏羲转过身,厉声说道。
“不,哥哥!”女娲一惊,连忙跪在伏羲面前:“没有神的庇护,人就会受到其它四界生灵的欺凌干扰,我求求您,不要这样……”伏羲回过头,轻轻扶起女娲,“这不就行了?这样的废物不值得你这么做,你应该重新造人,只要你肯重造人类,我可以让神世世代代守护人间。”女娲看着伏羲,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她推开伏羲,踉跄地向远处走去,伏羲不觉有些愠怒,“你为何要如此倔强?!”女娲停住脚步,淡淡答道:“哥哥又何尝不是如此?”伏羲看着女娲的背影,怒道:“你难道不管人类了吗?”
“我的子民,由我世代守护。”
“你会有死的一天。”
“……那就由我的后代,一直一直延续下去。”
伏羲惊道:“你和凡人结合,只会加快你的衰老死亡!”女娲微微侧过身,那倾国倾城的容颜似乎散发着微微的光芒,“那又如何?比起当初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又因为自己的地位,而把我逼上绝路的人给我的伤害,要好得多。”
伏羲一怔,有那么一刻,视线模糊。
“妹妹,你真的,不后悔?”
“……生生世世,至死不悔。”
“好,”伏羲惨然地笑着,“我也告诉你,你生生世世是我的人,你的后代都将是女子,永远是神的血脉!”女娲笑着转过身,呵,原来爱,始终是自私的……神与人是不能结合的,就像伏羲说的那样,只会加快自己的死亡。他之所以说女娲之后代代都将是神的血脉,正是这番用心吧。
你便是不想,让我的后代与凡人在一起,守护人类吧?
“哥哥,”她轻声说道,“我死了之后,请你退兵。”
“你——!”伏羲望着女娲渐渐远去的身影,怔在原地,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你死了,我又怎会独活?
我为的不是地位,不是六界,而是你。我只要你。
人神之争持续了数年,女娲竭尽全力守护人类,最终因灵力耗尽而死去,她的后代留在人间,世世代代守护人类;伏羲得知女娲已死,便下令退兵,此后不知去向;最终出现苍芜、天帝二人统治神魔两界,后天帝又将苍芜封印,统一六界。
这是前世的因,而后果,却延续到今生。
忘湘呆呆地看着箬轩,这些就是娘的前世吗?女娲娘娘受万民敬仰,可谁又知道她牺牲了多大的代价?其实,她依旧爱着伏羲吧……
忽然,天地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箬轩一惊,连忙护住忘湘,“他来了——”她的脸上有一丝恐慌,这么快就发现了吗?
四周的石壁开始崩裂,无数飞沙走石汹涌泻下,箬轩连忙抱起忘湘腾到半空中,剧烈的震动不免让人有些眩晕,相苏飞到二人身边,有些担忧地说道:“轩儿,你保护好湘儿。”箬轩冷冷看了看相苏,“这是我女儿,还需你叮嘱?”相苏无奈地看着箬轩,忘湘苦笑着摇摇头,他便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轩儿,别闹了。”箬轩别过脸,轻哼了一声,“玄女”发着淡淡青光,缠绕在她的身边。
“天、天啊——”忘湘惊恐地指着地底,“爹娘,你们看——”箬轩、相苏闻声便低下头一看,“这、这是——”相苏惊道:“难道传说是真的?”传说赤地内部有着上古之世流传下来的“炼狱熔岩”,可以焚尽世间万物,眼前这翻腾的熔岩,莫非就是“炼狱熔岩”?!
震动还在继续,随着石土不断地裂开、沉没,地底红色的岩浆全部展现在了众人面前。红色的洪流迸溅着,吞并着,似乎要燃烧整个世界,道行稍次一点的魔,承受不住这炙热和震动,一不小心便跌入熔浆,葬身火海,一时之间群魔乱舞,死的死、逃的逃,狼狈不堪。
相苏摇摇头,苍芜的手下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到了真正拼命的时候,都自顾自地去了。
不一会儿,整个赤地竟只剩下相苏三人,四周顿时变得空荡荡,除了地下怒吼的“炼狱熔岩”,以及石块落入其中的闷响声、撞击声,再无人声。
“爹,我们为什么不逃啊?”忘湘有些奇怪地问道。相苏苦笑着,“逃是无用的,该来的迟早会来。”箬轩看了看忘湘,轻声说道:“与其逃到其它地方,带给别人灾害,倒不如在此地了却一切恩怨。”相苏闻言轻叹一声,她的话,似乎另有所指。
“呵呵,妹妹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心善。”只见金光一闪,儒诗便出现在三人眼前,漂浮在空中。“所以我才放了那些妖魔,让他们逃生去。”箬轩微微动了动,不知是在颤抖还是在摇头,“哥哥……你真的错了,我们的恩怨,何必牵扯到那么多无辜的人?”儒诗笑着,身边窜出无数金光,“这次,是私人恩怨。”箬轩摇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奈与苦楚,“既然如此,又何必将这上古魔焰重现于世?”儒诗依旧笑着,但目光却慢慢转向相苏,“轩儿,你是不是很难抉择?”儒诗冷笑着,“相苏,今天我们就在此决一死战,输的人便要葬身火海,赢的人不但可以一统六界,也可以帮轩儿,作出一个正确的决定。”相苏纵使有百般无奈,也只能祭出“绝魂”,接受儒诗的“挑战”。
“轩儿,你不要插手。”几乎是同时,两个人一起说道。
箬轩紧张地看着二人,一个是有着上古之神伏羲的灵力,一个是继承了魔界苍芜之力与血瞳最强法术“赤血”,这两个人的真正实力,没有一个人见识过,但今天,这两个人里却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那么自己究竟更偏向谁,或者说,自己爱的是谁?
儒诗祭出法宝“降魔杖”,相苏手上的“绝魂”也闪着红光,一场生死之战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