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请仙子下轿。”穆遇一落地,那些人便绝尘而去,少顷,便消失在月色之中。
紫竹林内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的虫鸣,拂过竹梢的风声,便再无动静。
一盏孤灯点破了夜的寂寥。
医王的小屋外亮着一盏防风灯,高挂在屋檐下。
穆遇走过去,在灯下驻足良久,白荫的细心再次感动了她,心中只觉此生无以为报。
“小遇,是你在外面吗?”白荫的声音轻轻响起,在这明月高挂的夜里,温暖如春。
“白大哥,这么晚了,你还没睡?”穆遇推门而进,借着月光可见莫言正睡意酣然,而白荫已迎上前来。
“在给你等门。”见穆遇的眼光落在莫言身上,白荫心领神会,道:“你放心,大哥现在很好,不过我点着他的穴没解,想让他好好睡睡。”
“若是莫大哥知道自己杀了医王,肯定会万般自责,今后一蹶不振也说不定。”一丝担忧浮上穆遇的脸,缠绕成春江的晨雾,令白荫有些看不真切。
屋内没有点灯,却依然亮堂。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格,铺满了一地冰冷的霜花。
穆遇不再说话,开始整理一些医王陈彦的旧物。
“小遇,整理那些做什么?早点休息吧。”白荫不明状况,想着此时已晚,遂上前来按住了穆遇的手。
“我要给医王立一个衣冠冢。”穆遇抬眼看着白荫,手上的动作不肯放下。
“明天白天再说,今天很晚了。”白荫心疼地看着穆遇的脸,上面满是疲倦。
“明天,明天没有时间了。”穆遇在嘴角绽放一个轻微的笑来,淡若秋菊。
“怎么,今天入宫发生什么事了?圣上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举动?”白荫心下一歪,不知想到了哪个凶险的地方去。
穆遇看了看床上的莫言,此刻他睡得正香,遂将医王的衣物打包好,将白荫拉了出去,道:“我们出去再说。”又从另间屋内翻出一把锄头来,想来定是医王在世时挖药所用。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里?”白荫接过穆遇手中的锄头,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将医王葬在瀑布那里。”穆遇一低头,一颗清泪从眼中掉落,消失在满地的月色中
“好。”白荫跟随她的脚步,少顷,便来到了瀑布脚下。
夜深人静,水流声震耳欲聋,但穆遇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她仔细地刨出一个方形小坑,将医王的衣物埋了进去,然后依依不舍地将土掩上。
白荫不知从何处寻了一块长石过来,却不大适合用作石碑,踌躇了半天,终于递给穆遇,道:“小遇,这个……能做石碑么?”
穆遇将长石放在地上,慢慢地伸出右手来,只见她手上红光一片,似有滚滚气流将要喷薄而出。
“你这是做什么?”白荫大惊,想要制止,指尖刚触到穆遇的手,便如火烧般缩了回来。
穆遇默不作声,伸手将长石的一面抹平,只见石粉掉了一地,厚厚地铺在脚下。她又将长石翻过,将另一面也抹平。白荫看得目瞪口呆,不曾想穆遇竟有此等内力,再向她的手看去,却因手皮太嫩,已然磨破,开始流出血来。
“小遇,你的手,快去洗一洗。”白荫心疼万般,只恨自己修为太差,在这种时候居然毫无用处,眼睁睁地看着穆遇自残右手。
“不碍事。”穆遇见石碑已成,又将内力灌注到食指的指尖,刻出“医王陈彦之墓”六个字来,字字见血,入石三分。
白荫慌忙接过石碑,动手立下,晃了晃见已固定好,遂拉起穆遇来到瀑布下,道:“乖,快洗洗干净。”
穆遇呆呆地,坐在草地上无动于衷。
“你看你。”白荫在身上掏了半天,什么都没掏出来,只得扯着自己的衣摆去沾水,拉过穆遇的手轻轻地擦着。
伤口沾了水,穆遇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连眼波都没有变化,半响,终于开口道:“白大哥,等明日天一亮,莫大哥知道了自己做过的事,他会有什么反应?”
“以大哥的为人,定会自责良久。”白荫本想照实说,却见穆遇神情恍惚,一副受不了打击的模样,只得顿了顿,换了句话,“不过你放心好了,大哥明白事理,这样的打击他受的了,绝不会因此垮掉。”
穆遇慢慢地缓过神来,任由白荫将她的手擦干,顺势搭在他的掌心里,有些依恋那里的温度,终于开口道:“你之前不是问我进宫的事么,此事有些复杂。”
“究竟怎么了?”白荫神色紧张起来。
“圣上说,他是我的亲叔叔。”穆遇看了看白荫惊讶的脸,他的下巴都快掉瀑布里去了,遂伸手假意替他托了托,又道:“还有一些前尘旧事,便不必再提了。最主要的,便是圣上要我将母亲接来皇城,明日便要动身。所以,有些事情,我想今晚便做掉。”
“可是,医王这样的坟冢,未免有些太寒酸了,令人唏嘘。”白荫回头看了眼医王的衣冠冢,在银白的月光下,孤单地令人心口发疼。
“等我们回来,我一定会让圣上将医王厚葬。”穆遇也转头来看医王的坟冢,心中一阵一阵地泛着酸,只想落泪。
“对了,我们明日怎么去找你母亲?我记得你是从东海过来的。”白荫忽然想起穆遇的来处,顿时好奇起来。东海,那是一个遥远到无法想象的地方。
“跟着我,你自会知道。”穆遇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白大哥,我要先回客栈去,有些东西要整理一下,你好好照顾莫大哥,千万小心些。今日对他下暗手的人不知身在何处,你万万不可大意。”
“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回客栈。”白荫轻轻握起穆遇的手,现在仍是夏日的气温,穆遇的手却是一片冰凉,“明日我们都早些起,一起行动。”
“也好,你的武功那么差劲,我也不放心。”穆遇隐隐有些感动,嘴上却依旧毫不留情。
两个人慢慢地往回走,紫竹林越来越近,竹叶的沙沙之声渐渐清晰起来,虫鸣却渐渐黯淡了下去,销声匿迹。
“是该休息了,万籁俱寂。”穆遇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它正渐渐下沉。
“只有一个睡觉的房间。”白荫考上前来,假装满眼的邪恶。
“去你的。”穆遇纵身一跃,上了竹林的顶端,只见她脚上一番缠绕,便稳稳地躺在了竹林顶端,像在摇篮中一般。
白荫瞅了半天,终于无奈地走回屋内去,睡在竹林上面,他实在无能。
“好梦,我的穆遇小乖乖。”白荫轻轻掩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