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望着十翼双手奉上的神剑——虚无,这是五大祭司首座的标志,代表着永远效忠于夜神与巴氏皇族,誓死追随他们。十翼放弃了手中的剑,便是背叛他们的族群,背叛巴氏皇族。皓月此时才知道十翼的玩笑开得有多真,他仰头望着十翼英气逼人的俊美脸庞,咬牙闷声道:“就为那个歹毒玄煌的孽子,你甘愿放弃高贵的身份?”
“是!”十翼毫不犹豫地答道,神情如斯坚毅。
“你——!!”皓月原本斯文俊秀的脸顿时扭曲煞白,修长的身躯如至冰天雪地般狂颤不已,半晌,突然伸手指住十翼,歇斯底里地狂吼道:“懦夫!——叛徒!!我简直不认识如此丑陋的你!!”十翼以为,天下间,只有玄冥一人需要他么?——白虎族的全族人,同样需要着他!
十翼却苦涩一笑:“我知道,皓月,早在多年前,我便认为世间最纯洁的人便是巴毓女王和——你。你们比冰晶还洁净,所以我崇拜你们。皓月,你比我更有资格成为白虎族的首座长老。”
皓月愣愣望着十翼,许久后,他才涩声道:“疯了——十翼,你一定疯了!”言罢,他恍惚地朝幻境入口走去,边道:“此剑我是不会收下的!你自己好好想想罢,我改日再来,那时……再一同回白虎族。他们,都成日盼着你呢。”
十翼没有回话,只是默默望着百里皓月修长白影消失于幻境入口。
数天后,百里皓月再次来到十翼所居住的幻境入口,顿时全身如至冰窟,他万万没想到申屠十翼竟会如斯绝情,望着原本一片宁静的世外桃源,现下却被一个巨大的天然冰封洞穴取代,光秃秃的一眼就望到底。洞穴正中孤孤单单地漂浮着那把神剑虚无,长剑四周被闪烁着银白光芒的白虎结界牢牢保护,固若金汤。
申屠十翼的身影已然不再。
皓月宛若游魂般开启结界,走到半空中缓缓沉浮的虚无面前,抬起千斤重的手握住了剑柄,那剑周身白光轻轻散落,乖顺地回归到皓月手中。与此同时,漂浮在空中久久不散的白光重新聚散,缓缓凝聚成两个古体篆文。
却是“珍重”二字。
“珍重……么?”皓月涩声叹道,“申屠十翼……我将永远不会原谅你。你这个——叛徒!”
白虎族,历来有三大姓氏如同擎天柱般支撑着这个神秘莫测的族群,一为巴氏皇族,代表着最高权威与最纯血统;一为百里氏,代表着聪慧的头脑与善良人格;一为申屠氏,代表着最强力量与坚韧执着。
百年前,白虎族是纷繁乱世中最宁静优美的篇章,百年前,皓月和十翼,两个世间最要好的朋友,怀着少年独有的热血与澎湃激情成为了白虎族中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长老,誓言效忠着白虎族有史以来最温婉甜美的王——巴毓。
可是现在……只剩下百里皓月。
白虎族昔日的荣光,已然不再。
世间诸多事物发展的轨迹,往往出乎自己意料。就算身负通天之能,就算寿命长达千百年,亦……永远无法掌握命运的轨迹。
一个月转瞬而逝。
玄火门深处,妖蛊深渊内,又会有怎生一般场面?
是谁能最终从死神的镰刃下逃脱?——这不能确定。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存活下来的——定是吃掉对方,身心都染黑的现世恶魔!
瑟魅站在妖蛊深渊唯一的出入口,那条压抑悠长的隧道尽头,久久不敢打开眼前这道用高深法术操控住的秘密之门,她害怕……怕见到玄冥活下来,这对那个善良温柔的少年来说无疑太过痛苦,因为他的存活不单单表示着将来必须面对更加残酷的折磨,更表示着……他在里面一个月来,所吃下的东西,绝对不是常人所吃到的美味五谷。
但她更怕的是——见到玄冥纤弱漂亮的肢体残缺不全,抑或是……就这么悄然地在世上蒸发,消散于妖蛊的体内。那瑟魅……一心希望那纯良的玄冥存活下来的她,又该怎么办?
久久凝视着尽头处,没有勇气开启它,隐藏在后面的残酷答案,她无法承受。
“哟,天明堂主,听说你最近连连犯错,惹得父皇极不高兴,我还奇怪一向精明的你怎么会突然这般,刚知晓你奉命查看来此受罚一个月的玄冥可否活着,就顺道来看看,”突然一个浮滑的声音在瑟魅身后响起,阴暗封闭的隧道尽头乍听起来,格外不舒服,“现下看来,当真了不得,你连这般简单的密门都不会开启了啊。”
瑟魅心中一惊,忙转头望去,只见石壁阴暗处不知何时斜倚着一个高瘦男子,样貌轮廓有着玄煌的影子,但脸色苍白得病态,像是常年躺在病榻上不见阳光而养成的灰白色,眉宇之间流露出若有似无的猥琐神态,却被他精致的面容与邪祟的气质渲染得别具一格。这个男子就是玄火门的第一皇长子——玄晷。
“大皇子。”瑟魅低下头,冷冷喊了一声。
玄晷伸出粉色的舌尖舔舔自己苍白发青的唇瓣,缓缓走到尽头处,伸手抚摸着那道只有用法诀才打得开的石门,用绵软邪气的声音似蛊惑,又似讥讽般地说道:“可要我帮你开启?看看我那素未谋面的小弟弟是哪般模样?——我听说,他长得貌若天人,就连一向扬言清高万分,不投靠二弟,也不归顺我,只效忠父皇的瑟魅堂主,也忍不住出手帮他杀人……是么?堂主?”
瑟魅轻轻蹙了下眉尖,淡道:“不敢劳烦大皇子,此门我自会开启。”话音刚落,耳边只听轰隆声不绝于耳,厚重石壁朝两边缓缓推开,一道法术凝聚而成的平台渐渐显现。瑟魅半点心理准备也无,就这么诧异万分地看着自己倍感恐惧的谜底刹那间赤裸裸地展现。
“啊,抱歉。”玄晷邪笑着望着瑟魅诡怪的丑脸此时显现出扭曲恐惧的表情,“堂主说得慢了些,我顺手就开启了,可有何不妥么?”
“——不。”瑟魅艰涩地从喉间挤出句自己都弄不清含义的单字,神情恍惚地走到平台上,深吸口气,怀着忐忑到快窒息的心情朝那臭气熏天的乱葬深渊处望去——里面漆黑一片,半点动静都没有,寂静得仿佛真正的墓穴。
玄晷也走了过来,厌恶地捂住鼻子,边在自己右手唤起一团无根银黑色火焰用以照明,边用暧昧的声音意有所指道:“看来,你朝思暮想的那个小男童和妖蛊只怕饿得狠了,自己吃自己,同归于尽啦。”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一样,插进瑟魅胸口深处,她身体轻晃下,强定下神来,伸手在地上虚抹一下,口中念诀,那平台应声变幻出一条狭长陡峭的无墩长梯,直通向漆黑寂静的深渊底层,渐渐消隐于深沉浓重的黑暗之内,看不见尽头。
慌了神的瑟魅正要下去,却突然被玄晷一把拉住,他惊异道:“下面有活物!”
瑟魅忙顺着玄晷的眼神向深渊最漆黑处望去,只见那浓重得要让人窒息的幽寂黑暗中豁然有两团蓝绿色的阴森冷光在其中真实地闪烁着,那是一种天下间最为冰寒冷酷的鬼火,幽幽施放着常人根本不能承受的邪气。——那是地狱最为阴冷的业火,是亡灵吐露出来的阴寒气息,是……阿修罗潜伏在暗夜中张狂释放出比冰还冷酷,比杀气还躁动的一双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眼睛!
那一对妖邪的冷光闪了几闪,莫名黯淡下来,不复出现。
是什么东西幻化出的鬼火!这般的诡秘?
是吸取玄火王之子,最纯精血而存活下来的万妖之蛊?
——还是,那位典雅单纯的少年贵族?
玄晷与瑟魅,这两个身负翻江倒海玄功的凶厉战将,同时被转瞬即逝的妖异光芒惊出一身冷汗,仿佛他们的气息,他们的话语,突然惊醒了沉睡百年的死魂灵。二人此时一同默契地不作声,祭起自己的武器,凝神戒备。
时间在寂静到可怕的空旷黑暗中,点滴而艰难的流逝。
突然,深渊深处响起了几乎细不可闻的轻缓脚步声,但在这诡异的空间里,这有节奏的脚步声竟显得那般强烈,每一声都能深深撼动一次灵魂。
那妖异的光芒也随着脚步声再次缓缓亮起,从悬梯最底幽幽漂浮而上。
哒、哒、哒、哒……
每一声都在深深折磨压迫着玄晷和瑟魅的神经,他们握住自己法器的手都被这极度神秘且强大的压迫感逼迫得冒出一层细密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诡秘的脚步声越走越近,那两点妖异的光芒亦越发清晰,清晰得摄人心魂。最终,一个纤弱优美的身影平和而宁静地走入玄晷手中玄火照射的昏暗视线内。
那像是天下间最为浓重的暗夜分离升华而出的精灵,黑色精心凝聚所孕育出的产物优雅地仰起了它苍白的容颜,闪烁着妖异万状的那双幽幽业火,竟然——是它晶亮的眼眸!
……美得让人如斯心惊胆颤的妖艳容颜,渐渐脱离了黑暗的孕育,一头乌黑的长发在昏暗的火光中散发出惊心动魄的银色光芒,宛如——子夜里的一片星辰。
“三殿下!”瑟魅几近崩溃般失声呼喊,紧接着,她又不顾一切地忘情柔声道:“玄冥……”这声音包含着太多的复杂情感,是叹息,是心碎,是庆幸,是……所有柔情蜜意的总结。
玄冥那双散发着神秘冷光的黑蓝双色眸望向瑟魅与惊呆了的玄晷,唇角轻轻勾勒出神迹似的淡笑,用幻惑的声音道:“看到我从地狱回归,可是——让你们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