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之上,清风徐徐,任你有千种烦恼,万般愁绪,都会随之飘散,留下的只是一身的轻松和内心的宁静,只想和这朝景融为一体。水天相接处,正有一片红光,仿佛仙界的入口一般,而通体雪白的水鸟却好像都是从那里飞过来的,拌着有些嘶哑的鸣叫,就像是勤快的传播福音的使者,盘旋在蓝天之上,嬉戏在沧江之中,停立在玉栏之上。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谁都不会想去杀人,谁也都不想被杀,但问题还是要解决。
少年一点都还没有觉察到隐隐的杀意正向他包围过来,依然哄他的师妹,喂他的水鸟。小姑娘眼里还有泪光,但脸上却还是有了笑意。
岳芙蓉和蝴蝶分别把宇文拓和喻洞秋推开一边,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包夹上去。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根银针朝岳芙蓉射过来,岳芙蓉大吃一惊,忙飞身后退,摆袖挡开,定睛一看,竟是韩雨休出的手,他指着岳芙蓉喝道:“妖妇,你还想杀谁?”岳芙蓉摸不找头脑,他这话本该对那少年说才是。
赵老爷子忙道:“语休住手!”但他却没有理会,又向岳芙蓉抛出数十枚菱形飞镖,岳芙蓉不急不缓地摆好接招的阵势,突然像长出好几只手来,带着重重幻影,顷刻间就把飞镖都收在手中。蝴蝶见过飞镖,指着韩语休道:“昨晚和我交手的是你!那么杀徐贵三你是帮凶了?”“哼!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帮忙搬动一下尸体,免得臭了我家老爷子的门槛。”韩语休说话的苛刻程度绝不亚于蝴蝶。
“妖妇,我和你还没完呢!”韩语休的一只手已经放到腰上,“你不会不知道'百里千针'的来历吧?”岳芙蓉当然知道,在场的每一个也都知道。唐门的暴雨梨花针的威力已经非同小可,但与这‘千针’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暴雨梨花针之所以误伤率极高,是因为练就此针的人多半暗器技巧并没有炉火纯青,再加上内功也没有根基,所以很难把握一百一十五根针的整体方向,一旦释放,总是向外扩散,很难针针命中。如果对手不挡不闪让他射,也最多身中八十多针而已。但这‘千针’却不同,据说是一千根针同时出手,而且绝对没有误伤,因为通通都射在一个人的身上,中者当场成刺猬。
岳芙蓉知道自己绝对躲不过,但她不甘心的是她这个最不可能是凶手的人却被怀疑成凶手。眼看韩语休的针就要出手了,紧张得汗如雨下,她不怕死,是怕在没找出真凶之前就死。
“够了。”蝴蝶大叫一声,人就已到了韩语休跟前,如果不是亲见的话,没人相信谁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她刚才离韩语休明明还有八九米远的距离。韩语休自然也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么快,一时竟来不及招架,被蝴蝶两指间夹着的星形耳环抵住脖子,但依然冷笑道:“素闻洛神宫的蝴蝶轻功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蝴蝶道:“知道了就别再想伤她,我这耳环上可淬了剧毒,只要划破一点皮肤,毒素就会随血液迅速蔓及你全身,到时候大罗神仙也就不了你。”岳芙蓉上前道:“韩公子,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我怎么可能用我丈夫的性命去嫁祸赵老爷。”
“你这蛇蝎毒妇,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二十年前,你不是还有个绰号叫作'黑寡妇'吗?喜欢你的男人到最后都会死得很惨,男人在你眼中算什么,我也根本不会相信你会对那个又黑又丑的男人动真情,他有韩如风英俊吗?”韩语休眼中透着怨毒的光芒。
“韩如风?难道你是他的……”
“没错,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我本来有个很幸福的家庭,就是因为你,我爹抛弃了我娘,落了个身败名裂不说,最后连命都没有了。”
“如风?是我对不起他,他的死确实与我有关……,我没什么好说的。”岳芙蓉提及往事,眼泪直掉,乍一看去,竟有几分小女子的楚楚可怜之态了。
“公归公,私归私,你们两人的恩怨下了船再解决,我们现在说得是徐大爷的死。韩语休我问你,你凭什么断定是徐夫人杀死他丈夫然后嫁祸给老爷子的?”宇文拓问道。
韩语休道:“老爷子曾对她下过追杀令,她这次难得逮住机会,怎么会不伺机报复?”
宇文拓道:“单凭这个,你未免太武断了吧。”
韩语休反问道:“难道你有更好的证据证明不是她做的吗?”
“当然有。”陆晴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众人回过头,只见他单手押着那正准备离开的少年走过来,小姑娘自是跟在身边,小雪也在。
少年还是一脸的无知,但不是装出来的,这是未经世事的表现。即使是被人利用了,还在沾沾自喜报了仇,就在很多人都猜到凶手是他的时候,他还毫无察觉,只因为他对利用他的人十分有信心。
“老爷子,以您今天的身份地位绝对不屑于知道这两个黄口小儿的身份来历,但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是不久前被你灭门的侍剑山庄庄主的女儿邱冽芸和入室弟子张小侠,你是不是要为之触动一下呢?”陆晴继续道,“‘斩草要除根’,这么简单的道理不需要我这个后辈来告诉你吧!”说到这里的时候,老爷子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
陆晴雨意味深长地对老爷子道:“两个单纯至极的复仇者,若非有高人指点,只怕一上船就会凭着'初出牛犊不怕虎'的勇劲儿跟您拼上了,自然也不会活到现在。”
宇文拓道: “昨晚亥时,这位邱姑娘应吩咐进了喻公子的房间,另一方面她的师兄穿着她的衣服被人扛进赵老爷子的房间,这样就算事情败露了,也有喻公子证明她不在场,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却比当成帮凶要好的多。”
陆晴雨松开少年道:“至于这位张小侠,他和主谋串通好,先从地黄三号房经过,引起徐大爷的注意,然后二人就进入了赵老爷子的房间,这时老爷子早就中了凶手从喇嘛那里得来的藏迷香,沉沉入睡,也没有察觉到有人进了他的房间,而以徐大爷好抱不平的个性,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就从迷烟筒戳破的纸洞往里瞧,这样屋里凶手就出其不意地发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针,刚好从洞中穿过,射中徐大爷的眼窝,这里有个穴位能让人瞬息麻痹,毫无反抗能力。”
宇文拓道:“这个凶手真的很难得,不仅藏有韩公子的银针,还怀有很深厚的内功,他把所有的劲力都集中在手指上,只一招'分骨索喉',就要了徐大爷的命,做得还真像是老爷子。而在老爷子隔壁一直半醒半寐已求老爷子周全的韩公子有所察觉,走出门的时候,就见着徐大爷的尸体了,他没有申张,想默默地处理掉尸体,但又怕路上遇到起夜的人被误会,就蒙了面,谁知这样倒更像刚杀了人准备毁尸灭迹的凶手了。”
陆晴雨道:“整个事件,凶手算好了要让两个人看到,一个是掌灯的小婢,另一个就是独孤公子,借她们的口阐述一个过程,那就是徐大爷因为看到有女子被虏进老爷子的房里,上前窥视,却不幸被发现,老爷子为保名声,所以杀人灭口。”
宇文拓道:“只是凶手万万没想到,小婢竟然把穿着邱姑娘衣服的张小侠看成了邱姑娘,这样倒提点了我们,是不是有人反串了角色。”
“现在你还怀疑她吗?”蝴蝶紧盯着韩语休问道。
“都这样说了,我还怀疑什么。”韩语休推开蝴蝶的手,又望了岳芙蓉一眼,“但那比账还是要算。”
张小侠还是一脸茫然,他虽是作帮凶的,却一点也不知道那个人的整体计划,听陆晴雨和宇文拓这样给他一点一点分析,然后推出结论,竟听得有些入迷。
“快说,凶手是谁,是谁想陷害老夫?”老爷子一激动,全然不顾自己的风度了,揪起张小侠的前襟把他整个人提起来。
“不能说,我和他行动之前,已经歃血为盟,就是死也不能供出对方。”小伙子一脸的刚毅和倔强,什么都不懂却只懂义气,哪怕自己像傻子一样被利用了。
在这个江湖中生存或是报仇,必须具备两样东西:武功和计谋,而且前者绝对离不开后者。如果一个人空有一身好武艺,却没有缜密的心思和睿智的头脑,那他绝对不是被人利用就是被有心机的人害死。而一个有头脑有计谋的人,往往抵得过数十个武功高强的人,因为计谋本身就是揣度人心,利用人心。
这来自侍剑山庄的两个孩子,武功低微,思想单纯。却偏偏还要担起复仇的巨石,殊不知这个江湖向来是血腥与残酷的,等他们的心都被侵蚀得千疮百孔对一切都不报有希望的时候或许才是他们报仇的时候。
“再问你一遍,真凶是谁?”老爷子声色俱厉,“不说我一掌打死你。”“老爷子,且勿动手,他不过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陆晴雨竟然开口求情,只因为这个少年像极了十年前的自己。
老爷子道:“洛神宫的尊主何时有恻隐之心了?别忘了,这小子可是杀了你的人。”
陆晴雨道: “人并非他所杀,其实谁是主谋到现在应该都心知肚明了。”
老爷子摇头道:“不,不是他,绝对不是他。”
陆晴雨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我们不妨找他去对质。”
老爷子只好道:“语休,韧楠在现在在哪里?”
“在地黄五号房听喇嘛们讲经,他说自己戾气太重,要缓解缓解。”就在这时,张小侠突然发起狂来,张口就在老爷子的手背上咬下,老爷子疼得松开手。张小侠一跃跳出数米远,对着众人狂笑不止,瞳孔中已没有了任何光点,仿佛被魔灵操纵了一般,他狂抓自己的头发和面皮,指甲里都是自己的血液,有人想靠近他,他就挥剑猛砍。
“这小子是怎么了?”老爷子揉着被咬的手背道。
“好像是遭了诅咒了,难道这船上还藏着什么高人?”宇文拓说话间环顾左右。
“也许我能救他,他再这样下去,心灵会被吞噬的。”小雪说着就准备上前。
“不许去。”陆晴雨忙拉住小雪,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
“师兄,你到底是怎么了!”邱冽芸冲上去抱住张小侠。这似乎让他平静了一些,但是马上又狂躁起来,他一把推开邱冽芸,举剑便刺,可怜这个女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心爱的师兄会对她拔剑,哪里躲得开,那一剑正从她的心口贯穿而过,鲜血就顺着伤口飞溅出来,红了衣,伤了情,死了心。看到这般刺眼的鲜血,张小侠似恢复了些神志,但他的行为依旧不受控制,只能看到他眼中的点点泪花。
“你说,……报了仇之后,就带我去天山看雪莲的。”邱冽芸哽咽着,双腿渐渐乏力,跪倒在地上,身体也在慢慢垂落,仿佛暮春的花朵,还未绽放,就要凋零,只空有一腔热情,却归于憾叹。多么纯真的女子,没有别的奢求,只望报仇之后和心爱的师兄一起看雪莲,怎奈世事多无常,却是比想像中的要复杂困难得多。与其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里,倒不如当初一起共赴黄泉,谁也不会孤单,雪山之上,或许会多一对相互依偎的游魂。
“师……妹。”张小侠终于说出这两个字。
“够了……”邱姑娘似在回忆往昔的种种美好,然后心满意足地合起双眼,眼泪把地上的鲜血都冲淡了。一切都只能怪造化弄人,但她却说够了,只因为师兄在最后还是想起了她。人总是很容易成熟,比如眼前这个女子,昨日见她,确实还只是个小女孩,今日已宛然是一个成熟的女人,顷刻间经历生死,方知浮世变化无端,人心多险恶,但能拯救人心的却还是人心。
“怎么会这样呢?”小雪也实在为这对有情人伤怀。
“啊——”张小侠跪在邱姑娘的跟前,歇斯底里地仰天长叫,终于昏厥过去。
宇文拓上前检查了一下张小侠道:“可能是邱姑娘的真情感动,竟然化解了他身上的咒术,不过他现在心灵受到重创,要好好调养。”陆晴雨抢道:“蝴蝶,麻烦你和徐夫人照顾他。”然后看了老爷子一眼道,“不要让他再受伤害。”
“属下明白。”
众人都赶去地黄五号房,刚一推开房门,大家顿时都大吃一惊。屋内一片狼藉,正是打斗过的痕迹,一具喇嘛的尸体横在床上,另外几个喇嘛则祈祷的祈祷,念经的念经,只有司空韧楠手中执剑,满面怒色。
“是你动手杀了他?”老爷子一脸的震惊与失望。
“难道老爷子认为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吗?这喇嘛招式不多,内功却不弱。”韧楠虽然面泛红潮,那也是一番恶斗后的结果,并无半点心虚的表现。
“为什么?”老爷子问道。
“因为他自己太痛苦。”
宇文拓检查了一下喇嘛的尸体,发现他的手臂上,脸上都有血痕,嘴巴还是张着的,门牙也掉了一颗。
“那是他自己抓伤的,门牙也是因为想咬我们没咬到,磕在床脚上磕掉了。”韧楠解释道。
“是这样的吗?”老爷子一脸的怀疑。
“正如司空施主所说,我这位师兄从昨个晌午就不对劲了,总在念经忏悔,我就私下里问他,可他却告诉我说他因为一时贪念把本门不外流的迷香卖给了一位施主,担心受到教主的责罚,我就随便宽慰了他几句。刚才我们在为司空施主朗诵梵经的时候,师兄突然发起狂来,对人又抓又咬,我们都躲开了,他就撕咬自己,司空施主看他太痛苦,才拔剑的。”一个很年轻的喇嘛解释道。
“这么说来,韧楠兄,你倒是最清白的了。”喻洞秋笑着拍拍司空韧楠的肩膀道。
“清者自清,我本来就什么都没做。”韧楠冷冷地回应道,同时扒开了喻洞秋的手。
“洛神宫尊主,老夫说句话,这件事就此罢休,你看如何?”赵老爷子郑重其事地说道。
“是该罢休了,不然死的人只怕会更多。”陆晴雨摆摆手,示意大家就此散去。
船头的甲板上,宇文拓和陆晴雨对立着。两人眼中都涌动着杀意,剑气已在指尖游走,江面上的寒风在这样的蓄意下变得更加泠洌,直把二人的衣袂刮得“呼呼”作响。但两人谁都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任发丝拂面,面皮生疼。
“很久没有人敢这样看我的眼睛了。”宇文拓有点惊喜地说。
“江湖传言宇文国师的眼睛可以杀人,但陆某如此观之,并没感觉异样。”陆晴雨道。
“那你在我眼中看到了什么?”
“我自己。”
“但有的人看到的却是其他的东西。”
“……”
“拔剑,出招!”
“真要在此地动手吗?”
“我想与你较量已经很久。”
“那么出招吧。”
“我从不先出招。”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宇文拓话音刚落,人已经朝陆晴雨冲过来,也带来了狂龙布雨般的气势,陆晴雨只觉是前所未有的压迫朝自己袭来。他的湘妃剑被这剑势所压,自行在袖中鸣叫起来,这时对主人发出的警告。陆晴雨轻声道:“不要吵!”,宇文拓一面飞奔着,一面右手探进被披风盖住的腰际,陆晴雨想他肯定是要拔出轩辕剑了,上古十大神器之一,以天地间无敌的巨大破坏力,为无数英雄所竞相追逐的轩辕剑,到底有多大威力呢?能一出鞘就把人致死吗?
陆晴雨瞅准宇文拓拔剑的瞬间也甩出了广袖放湘妃剑出鞘,他知道湘妃剑对轩辕剑一定不敌,而且一定会断,说不定会断成碎片,但他就想看这个断的过程,他想见识一下轩辕剑到底有多大的威力,更想证明那个一人一剑横扫千军万马的宇文拓是否真是神话。
“噹——”并不是兵器相撞的声音,而是宇文拓仅凭肉指将湘妃剑弹开的声音。他把手伸进腰际,并没有想要拔剑,或许那只是他战斗时的习惯性动作,他也并没有把轩辕剑带在手上。
宇文拓弹开湘妃剑后,拇指和中指已经没有知觉,他想这湘妃剑却也是名不虚传,见陆晴雨点足朝自己扑来,忙出左手二指朝他射出一道剑气,剑气虽刚猛,却很容易躲开,只是陆晴雨竟然不闪不避,正朝那剑气挡过来,心头一惊,想这家伙不会自暴自弃了吧!谁知陆晴雨竟也伸出二指,硬是把剑气夹了在指间,宇文拓大惊,想这陆晴雨到底是什么人,练得是什么武功,到底高深到什么程度,这么无形无质的气流,竟然就这样被他夹住了。
陆晴雨还是没有停住脚步,依旧朝他杀过来,宇文拓一时间竟有些慌乱,这是他历经百战中从未遇到的情况,他忙抽出腰带里的软剑想要与之对阵,可陆晴雨却只是从他身边轻轻掠过,直奔他身后,他忙转过身来,却见陆晴雨原来是在抢那把快要落入江中的湘妃剑。
“终于还是赶上了。”陆晴雨有些欣喜地把剑插入鞘中,对宇文拓道:“你没有带着轩辕剑,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吧!”
“你是认为我宇文拓名不副实,只能靠轩辕剑才能逞威风吗?”这么多年了,宇文拓还是第一次动怒。
“当然不是,但我只想挑战最强的力量,或许你就是可以把轩辕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的人,而我要挑战的就是十年前你手执轩辕剑横扫千军万马时的力量。”
“你难道就没想过你自己才是把轩辕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的人?”
“我陆晴雨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力量,从不依赖兵器,只有战胜了手执轩辕剑的你,才能证明我的实力。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杀了你,然后把轩辕剑抢过来,让这把好剑为我效力。”
“好,我等着那一天。”宇文拓竟感觉心头有股热流在沸腾。
陆晴雨转身准备回房,宇文拓叫住他。
“陆兄,很高兴你能为天下苍生着想,没有和老爷子大动干戈。”
“哼!”陆晴雨不羁地冷笑一声,头也没回道,“我可从来不会为别人着想,只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凶手是利用了张小侠的无知来挑起洛神宫和千叶陵的事端,我只是不想当傻子而已。”
看着陆晴雨傲立而行的身影,宇文拓竟然发觉自己对这个冷酷无情,狂傲不羁的人又有了深一层的了解,谁都知道洛神宫要是和千叶陵干起架来,那还不弄得个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但苍生何辜,没必要连累百姓,他能明白这个道理,就说明并不是一个坏人。他所等待的不过是个时机,那就是千叶陵土崩瓦解的时候再与之一战,把伤害减到最小。
宇文拓第一次惊奇地发现他竟然会这么想去了解一个人,甚至还想跟他交个朋友。
陆晴雨回房的时候,正经过蝴蝶的房间,里面传来蝴蝶苛刻地指责岳芙蓉的声音。这才发觉蝴蝶近来确实有些变化,自从和这徐贵三夫妇遇上之后。蝴蝶以前都很冷漠亦很冷静的,几乎很少有人能够触动到她的情绪,而遇到他们之后,就变得冲动易怒,对岳芙蓉虽然百般讽刺,万般挖苦,可又不经意地表现出对她的过度紧张和关心,这让她看起来很矛盾。陆晴雨不知道自己是否多心了,总觉得蝴蝶和岳芙蓉之间有着某种关系。陆晴雨摇摇头——这些,他本也不该过问。
陆晴雨本来想着回房的,不知不觉中却被一阵销魂的琵琶声所吸引,不知不觉地竟到了紫华的房间门口。透过闪耀的珍珠门帘,看到紫华一脸沉静地拨弄着弦丝,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再加上她背后香雪海的屏风和萦绕满屋的紫雾檀香,竟让这女子有些迷蒙起来,仿佛仙云之中弹奏天籁的仙女。
“尊主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坐坐呢?”紫华突然开口。
陆晴雨应邀走了进来,却并没有坐下的意思。
紫华放下琵琶,笑盈盈地示意陆晴雨坐下,自己则亲自为其斟茶倒水。一旁的两个绿衣小婢见状,也都知趣地退下了。但陆晴雨还只是站着,并没有长留的意思。
“小女子刚不久经过船头的时候,见着了当今两大高手的小战,着实饱了眼福。”
“你看到了?”
“实在是精彩,虽然只过了两招而已。”
“……,在下看天色已晚,不想再搅扰姑娘,就此告辞了。”
“陆晴雨。”紫华真的是生气了,以致声音都有些变调,只怕她出道这么久以来,陆晴雨是第一个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
陆晴雨依然不动声色道:“姑娘确实还应注意一下淑女的风范。”
“你……”紫华很少有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但陆晴雨已经让她有第二次了,“我真不知道尊主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是我的脸让你生厌以致你无法停留片刻,还是任何女人在你眼里都是一个模样?”
“如果姑娘一定要我说的话,我会承认是后者。”陆晴雨说完,又往外走。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雪奴的伤久治不愈吗?”
紫华此语一出,陆晴雨人就已到她跟前,“来劲儿了啊?”紫华仰面望着他,即使留下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是你搞的鬼?”陆晴雨狠狠地盯着紫华,强有力的手快要把紫华的胳膊握断。
“你那么在乎她,为什么。”紫华感到了绝望,但更多的是困惑,她真的不明白那个单细的小女孩有什么吸引力。
“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她的伤口不会愈合?”
“因为我啊,你当在那个店小二是谁派去的,就是我紫华玉心。我就是要他给雪奴留个伤口,不管用什么方法,这样雪奴到了我的船上,再吸入我专门为她准备的蚀肌檀香,就别指望伤口会结痂。”紫华只觉看着陆晴雨心痛的样子又心酸又痛快。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看任何女人都是一个样,就别打算用对付别的男人的方法来对付我,我可不会怜香惜玉,放聪明点的话,快把解药拿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哼哼!我当然相信你会杀了我,但别忘了,如果我死了,你就永远都拿不到解药,你就看着雪奴流血流干为止吧!”紫华试图挣脱陆晴雨,却没有成功。
江湖中人都说,陆晴雨没有弱点,因为他自出道以来就没有败过,只有没有弱点的人才不会败。但洛神宫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尊主也是人,也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小雪。只是他一直把这个弱点保护得很好,以致外人都没有机会知道这是他的弱点。
“你要我怎么样才肯交出解药?”陆晴雨妥协了,松开了手。
“跟我来就是了。”紫华猛地破窗而出,陆晴雨也只能紧紧跟上。
紫华走到船沿上,放下一叶备用小舟,俯身跳了上去,又对陆晴雨道:“上船啊!”陆晴雨迟迟不肯动。
“你再不上来,我就走了,不等你了。”紫华道。
陆晴雨无奈跳上了小舟,紫华笑道:“我的小船一走远,我的丫婢就会去送解药的。”
这样,只见一叶扁舟在冷月华光的笼罩之下,默默地行驶在白茫茫的江面上,与身旁华丽的大客船完全走相反的方向。水气氤氲之中,舟上两个容貌可堪称绝世的男女竟然没有相互依偎,低声耳语,而是冷眼相望,各怀心事,煞费了老天为这对璧人所特设的一番好景致。
舟行渐远,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波流。月光游走之间,尽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