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听了父亲的话,又把刚才看过的画面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然后才慢慢说道:“我好像看到了四个人,是四个人吗,父亲?”

罗杰点点头:“是四个人。在吉穆·尼斯出逃的前夕,在这间房里,连他算在一起,共有四个人。”

“这么说我刚才看到的人里面有吉穆·尼斯了?”约翰自言自语道,“是哪个呢?那个留胡子的男人,看起来很像。那两个看不清楚的人影之一吗?最后那个年轻人,应该不会是他,他看上去比吉穆现在的年龄要小一些。父亲,到底谁是吉穆?”

罗杰说:“你猜得没错,就是那个留胡子的男人,他就是那个巫师吉穆·尼斯。”

约翰皱起眉头来:“那另三个人是谁呢?还有,父亲,为什么有两个人显示得很不清楚呢?我甚至分不清他们是男是女。”

罗杰也皱着眉头:“这又是一个困扰着我的问题,最合理的解释是,这三个人其实不是一路的。”

约翰问了:“父亲为什么这样说?”

罗杰说道:“镜子没能清楚地记录下那两个人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两个人来之前已经考虑到这间房里会有带记录功能的法术器材,所以他们提前给自己施了反记录的法术,这样镜子就没法把他们清晰记录下来了。但是第三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年轻人,显然没有被施以反记录的法术,让镜子记录下了清清楚楚的样子。若他跟前两个人是一伙的,那为什么唯独他没有防备被记录下来呢?合理的解释就是,他跟前两个人不是一伙的。不过这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间房里,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约翰奇怪了:“那个年轻人不是来救吉穆的吗?”

罗杰摇了摇头:“那两个人才是来救吉穆的。他们把救人的每一步都考虑得相当周密,他们趁着夜色和风雨的掩护从空中过来救人,他们还想到了要防备被记录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更重要的是,约翰,你注意到画面里狮鹫的数量了吗,是两头,一个人骑着一头来,两个人正好是两头。这都说明他们俩才是来救吉穆的。”他又皱起了眉头来,“可是,他们为什么又要把那个年轻人也一并带走呢?像他们行事这样谨慎的人,是不会多带上一个麻烦的啊?”他百思不得其解。

约翰也困惑了:“父亲说得很有道理,那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啊?不过他既然当时在场,把他抓到审问一番,说不定也有大的收获呢!父亲,我建议把他的样子画下来,多印几份,派府里的心腹四处去搜捕搜捕。”

罗杰却一笑:“不用那么麻烦,府里已经有此人的画像了。”

约翰没明白过来了:“什么意思啊,父亲?”

罗杰说:“还记得早些时候在府里会客厅的谈话吗?还记得那个叫兰·哈马的年轻人吗?他是来向我替他被抓起来的弟弟帕克·哈马求情的。这个帕克是和制造下午角斗场血案的四名凶手有莫大关联的一个角色,我本来想欲擒故纵,假装被兰说服,把帕克放了,再暗中派人跟踪帕克,希望在他与那四人再次会面之际把他们一网打尽。可是随你一同从前线赶回来的那个罗伯特·辛月兵营长却又拿出了一套赏金猎人的高论来,说这个帕克不过是替赏金猎人卖命的小角色,是吊不上大鱼的,还不如交给他带回前线去严加审问,或许有所收获。这回我倒是真被说服了,同意让他把帕克押回前线去审理。这些事才发生不久,你都应该记得很清楚吧?”

这不过是稍早时候发生过的事情,约翰自然记得一清二楚,可他不明白父亲这时候怎么重提这些事来了,但他猛然就惊醒了:“莫非,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个帕克·哈马?”

罗杰点了点头:“正是他。就是那个帕克·哈马。可是,他现在应该正被囚禁在这罗泊城监狱的某间牢房中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尼斯塔上呢?”

约翰突然问道:“父亲,是谁把帕克押到这里来的?”

罗杰笑了:“你怀疑押帕克来的人搞鬼?这应该是不可能的。是我派苏骑士把帕克抓了以后投入这罗泊城监狱的,苏骑士我是很了解的,你也应该清楚他的,他是不会背着我搞什么鬼的。”

原来是苏骑士啊。约翰想了想,这个一直对家族忠心耿耿的中阶骑士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疑惑了:“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帕克·哈马怎么会跑到这尼斯塔上来了?”

罗杰说道:“我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我等下子就打算去拜访狱长,问他帕克·哈马在哪,到时候应该就真相大白了。”他突然止住了话,似乎思考了很长时间后,对约翰说:“该说的都已经对你说了,约翰。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约翰盯着父亲,一下子怔住了。

尼斯塔顶,父子俩都望着对方,再次陷入死一般的静寂中。

约翰·霍华德望着父亲,由于早年为前海神国四处征战,这个男人的皮肤晒得黝黑而粗糙。现在,无情的皱纹已经爬满了他黑黑的额头,这些皱纹,怕都是因为既要竭力隐瞒犯下的欺君重罪,又要照料受诅咒之害的母亲,而滋生的吧。他的两鬓,黑黑的头发间也早已赫然生出几缕白丝来。父亲老了,父亲太累了,这二十年来,父亲一个人承受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罗杰·霍华德也望着大儿子,他不像小儿子理查,继承了自己的一头黑发,而是跟他的母亲一样,长着一头金发。他还把他母亲骁勇善战的天性也一并继承了过去,由于在跟兽族作战中的英勇表现,他在西路军里扶摇直上,年纪轻轻都已经做到了兵营长的军职。他的脸已如自己年轻时一样晒得发黑,皮肤更是因长年迎着兽族大草原的烈风而粗糙干裂。他已从小时候只知道缠着自己要玩具的那个小孩子长大成一个英勇的军人了,他是霍华德家族的继承人,他更是霍华德家族的希望,他前途无量。可是,他哪里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二十年前犯下了大罪,灭顶之灾随时会降临到家族头上。他,能够承受这些吗?

终于,约翰先开了口:“你在想什么呢,父亲?当务之急,是要调查出吉穆·尼斯出逃的真相。至于吉穆·尼斯没死这件事,按父亲的话说,就是要越少人知道越好。我绝对不会让我们霍华德家族因为吉穆·尼斯而遭难的,父亲!”他顿了一顿,“就算事情真的败露了,我相信英明的安东尼奥皇帝也不会责罚我们家族的,父亲。我们霍华德家族一直是忠于皇室和帝国的!”

罗杰轻轻地说道:“好的,儿子。我们这就下塔去,各干各的吧。你赶紧回府去,等候消息。我这就去找狱长了解情况。”

父子俩便一同走下了尼斯塔。这时候雨都已经停了,一个霍华德踩着泥泞的道路走向监狱深处,另一个霍华德则踏着泥巴走向监狱的大门。约翰·霍华德骑上马,最后看了那高耸上云端的尼斯塔顶一眼,就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