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考完了,分数也下来了,我以村上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县中学,只等到入秋后去报到了。
“起床了,大懒虫”,耳边一声大喊,眼睛还未睁开的我被吓得从炕上直接跳了起来,脑子里嗡嗡地响成一片,我心里的火升到了脑门又从脑门铁到了脚后跟,是李华,没办法。李华每天都是这样早早地喊醒,星期天想睡个懒觉也不行,我只能悻悻地穿起衣服来。
我已经上十三岁了,再有一个月就该入初中了,功课我是一点都不担心,只是每天的觉睡不够,这不天还没亮又得起来,李华明明知道我昨晚练毛笔字已近凌晨1点了。
“快点、快点”,李华不管不问地显得不耐烦地不停的催着,“要不一会儿太阳就出来了”。
这半个月来李华一改原来不出门的习惯,每天一大早天不亮准时起床,准时在我耳边大吼几句,风雨无阻。
这下子可苦了我,因为老人要求我要认真地照顾他,不能让他哭只能让他笑,只好每天和他一起先去爬上村后的高高石头山,然后站在石拱梁下李华爷爷的坟前面向东方而盘腿坐下,再听着他用一种奇特的、没有升降调的、夹板也似的念叨,进入瞑想。
这一过程十分的辛苦,半年前我被逼的刚开始打坐时,不到五分钟准准的腿酸脚麻、头晕眼花,但是少年好胜不服输的我也有些要强。在争强念头的引导下,我也开始慢慢地能够坐下来,缓缓吸气缓缓吐气,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照猫画虎,与李华比拚自有一番心中能体会到的乐趣。
东方渐渐地有了一丝丝明亮,整个山村慢慢展现在自已的眼前。
我家所在的村庄大约有八十多户人家五佰多口人,自盖的住房横七扭八地散落在一条蜿延的能同时并排过两辆马车的大路两旁,村子的正前方是一条不宽不深也不湍急的河流淌而过,村后就是我们现在所爬的石头山。
石头山上长满了参天的大树和蒿草,一道弯弯的石头梁从山顶斜斜向村子的方向探出,梁下就是李华爷爷微隆的坟。
我学着李华的样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向村庄望去,整个村子和田野笼罩在淡淡薄薄的片片晨雾中。
有几户人家的屋顶飘起了袅袅炊烟,荡荡然地扬向深空,一声声的鸡啼显的世间十分的遥远,几声狗吠在户家的模糊的院墙后浅浅地回响,早晨的空气中迷漫着浓浓的田间的草香。
太阳的光从地平线下把天边的云浸染出一片片粉色的红,终于一道霞光冲破了晨雾,天地瞬间变得灿烂,小河的水泛起了金光。
扭过头看着盘腿端坐的李华,整个人披在朝霞中,微闭的双眸忽而颤抖几下,手在胸前挽了一个怪异的诀,姿势到蛮漂亮的,只是他的头发上不知从何时挂上了几棵稻草的碎枝。
“该洗头了,可怜的小家伙”,我心里想着,虽然我只比他大两岁,可是穷人家中的孩子有多少不是早早地懂事了?
“你咋又是这样,难到你就不能用点儿功?”李华在我看着他时忽地睁大眼睛生气地看着我,小脸又和前几日一样憋的发红,“爷爷说去的时候让俺无论如何也要带上你,可你每次就是不认真,你脸皮真厚”。
要说每天这样坐着那真是难受到极点,为了这个小家伙老人们没少呵斥我,要我不要这样不要那样,不许没礼貌、不许惹弟弟哭等等,我是小心了再小心,可这小家伙成天小大人一样将我呼来呵去,满世界都是他的道理,我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呵,你醒了”,赔上一个笑脸看着李华扭曲的脸,我装儿不知所措地样子赶紧着转移他的注意力,呵呵地笑着:“华子,俺用功了,不过俺才起来就是了。俺琢磨着是不是俺们该回去了,你看地里还有好多的活没干,也要做早饭了,还有牛也该喂了,呵呵”。
李华瞪了我一眼:“哥,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如果到最后你还是这样,俺怎么教你”。
我笑了笑吐了上舌头,小小的年纪口气却不小。当然我现在最好不说话,要不准准地又是一大堆的言语等着你。
顺着山道往村里走,一路上鸟儿此起彼伏的叫声已经要连成一线了。
“哥,你到底学的咋样,有没有一种想安安静静地感觉”?李华拉着我的手想了想说,“就像自已想变成石头一样”。
太有了,只要你不再啰嗦,这个世界就静了,我心里想着可是不敢说出口。其实每天都被李华烦的紧,不过,这可不能表现出来。于是依然笑眯眯地对李华说道:“好了,俺们快点回家吧,你先走,哥还要拔点草回去喂牛。”
“嗷,嗷,回家喽”,李华跳着叫着一路小跑地没了身影,这一会又是活脱脱的一个孩子。
我扛着一大捆新鲜的野草刚到了院子门前,左邻右舍看见我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就朝我叫嚷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听明白原来是李华突然昏倒了,村里的人已经把他送到村卫生所去了。
跑到了村卫生所,原来的赤脚医生现在的所长满脸苦涩,像谁谁欠了他多少钱一样,苦笑着对着一大堆的村民不停的解释着什么。我慌忙挤了进去,站在了老人的身旁。
赤脚医生苦着脸说道:“俺的确看不出华子得的什么病,除了人是昏迷的,别的一切都正常。俺从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果不行您老看送县上吧”。
“你再给查一查,查一查,这早晨还活蹦乱跳地不会有大的病,再查一查”,我家的老人万分急迫地道,一扭头看见了我,一把掌就甩了过来,“你个死孩你对华子作了什么”。
我记的当时就看见了小星星在我眼前旋转迸跳,是真的小星星,黄黄的、五个角儿,一下子就铁倒在了地上,满耳朵嗡嗡乱响,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挨打。
“你干什么,凭么打孩子?”另一位老人不愿意地高声道,“现在是敢紧地救华子,你要再让这个倒下,这日子没法过了”。然后是一串串呼喊。
我晕晕地被不知是给扶了起来,耳边上有太多的声音。这时听的有人大声呼救,喊的是李华的名字,然后又是有人大哭,乱纷纷的。
李华死了,我一路哭着把他的尸体背回了家。
李华的身子和活着时一样柔软而又倔强,背着他时只是心中觉的他不过是睡着而已,并没有死,就像当初在河边一样,心口还是温温的,只不过少了呼吸。
两天的准备,李华的棺木订好了,是村东张叔家连夜制成送过来的没花钱。
堂屋里张起了白幡和祭桌,二婶又用纸制了两童男童女,点起了大烛,燃了土香。
夜半了,烛光依旧明亮,我搬了个小凳坐在李华的尸体旁,眼泪早已哭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