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怀忠在省党校培训结束,从省城回来了。江小玫心里还是喜欢的,他虽然春节没回来,但她心里还是宽恕了他。她还想:这大半年都过去了,丈夫该把那件不愉快的事忘了吧?她极想改善夫妻间的紧张关系。这大半年中葛怀忠除春节没回来外,平时也回来过几次,那是因为母亲肖素琴生病。他是个孝子,每次回来都在母亲的病床头度过的。所以他们沟通很少,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何况都过去了大半年!

江小玫笑吟吟地迎上去,说:“怀忠,我想------”还没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她的话就被葛怀忠打断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你的话我已不相信了。但是,为了双方的两个老人,我们还是和平共处。在法律上我们仍是夫妻。但在家里,我们不是夫妻,只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各不相干的男女。对,就像是共同租赁一栋房子的一对陌生的男女。你的事你怎样做都跟我毫无关系,我的事当然也跟你毫不相干,生活上也各自独立。当然,这水电费由我来付,我是个男人嘛!”

江小玫十分震惊。显然,葛怀忠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这番话来的。她真的有点想不通,这个结婚四年的男人怎么一下就翻脸无情?他以前在跟她做爱时还说爱死她,连她的小脚趾头都爱呢。现在这个熟悉的男人,在她的眼睛里一下变得陌生起来。江小玫也愤怒了,她咬着嘴唇,涌出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没让泪水流出来,它像海浪一样在经过一番冲撞之后,又退回大海深处。只是那海浪回到大海深处是在积聚能量,蓄势待发,等到成为一个涌浪后再朝海岸反扑过来。而江小玫的眼泪收回去之后,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像海浪那样再反扑过来再涌出来了。不错,女人会哭,这也是她们的一个武器。但这个时候的江小玫,她不会哭,她是个要强的女人,也是一个十分自尊的女人。既然葛怀忠这样的无情无义,她不会屈服,也不会为无情的人掉眼泪。她原先因瞒着丈夫避孕一直深感内疚,她确实做错了,但想不到丈夫葛怀忠的气量这么狭小,过去半年了还不原谅她!

江小玫抬起头,说:“好吧,既然你要选择这样的生活,我无话可说。可是,你别后悔!”她的意思很明确,两人同住一个屋子,你别半夜三更熬不住了来骚扰她。

葛怀忠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说:“我想我还有一点自知之明!”

葛怀忠当天晚上仍睡在客厅,当他的“厅长”。翌日,他去了一趟家具城,买了一张床回来。他买的不是单人床,而是一张宽大的双人床,这张床就放在另一个朝南的卧室里。

从此,江小玫与葛怀忠同居一室,却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相安无事。周末,两人走出家门去拜望双方的父母。江小玫也不想让父母知道他们夫妻不睦,以免老人替她担心。在双方两老的面前,他们笑语连连,吃饭时还相互夹菜,像煞一对恩爱的夫妻。可一回到家,两人把房门一关,钻到各自的小天地里,上网的上网,看电视的看电视。

葛怀忠回来不久就升了官,当了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几乎天天都有应酬。江小玫中午有工作餐,她出去采访,也可蹭顿饭吃。到傍晚下班回家,江小玫有兴趣就自己做顿饭吃,不高兴就下馆子。

这天,江小玫很晚才回家,一开门就见门口的鞋架上放了一双女鞋。她眉头一皱,葛怀忠带女人回来了?他的胆子也太大了!她走进客厅,就听到葛怀忠的房间里传来阵阵重重的喘息与低吼声,像是两只野兽在搏斗。紧接着,里面响起一声声要死要活的尖叫。江小玫怒火中烧,抓起一只茶杯,重重地砸在葛怀忠卧室的门上。这巨大的声响把里面的两个男女都吓了一跳,那尖叫声也嘎然而止。

不一会,葛怀忠穿着内衣拉开房门,冲江小玫吼着:“你疯了?我们不早就说过互不干涉各自的生活吗?你搅了我的好事!”

江小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葛怀忠怒目圆睁地说:“互不干涉各自的生活,那是正常的生活。可你干了些什么?你还是个党员干部吗?居然领着女人回家过夜!你让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马上滚出去,不然我就报警!”

葛怀忠听江小玫要报警,立时慌了。他干的当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而且他的头上还有一顶乌纱帽。江小玫真要报了警,他的新闻明天就会传遍江南市的大街小巷,而他的政治生命也玩完了。他马上又换了一副脸,嘟哝着说:“干吗这么认真?我这只不过是为了生理需要。你别当真,我马上叫她走。”

屋里的女人早吓得六神无主,毕竟她还有一点羞耻。她偷了人家的丈夫哪有不心虚的?而且她也认识这个节目主持人,又听说江小玫要报警,她吓慌了,抖抖嗦嗦地穿上衣服。她还没等葛怀忠让她走,就“嗦落”一声,像老鼠一样钻出房门。她朝江小玫说了声“对不起”,连鞋子也不敢穿,拎着鞋逃出了门外。

这女人逃得快,但江小玫嘴里吐出的婊子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狠狠地击中了她的背。门洞开着,只见这女人踉跄了一下,她留在楼梯上的脚步声像是一串杂乱的鼓点。

江小玫铁青着脸警告葛怀忠:“没想到你变得这般无耻,把女人带到家里来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今天我就饶你一回。下次让我碰到,你自己想想自己的下场吧!”

许建国那天从丁莲珍家出来,被妻子张娴娴与小舅子张国胜在胡同口逮住。还当场被妻子搜出了他买给丁莲珍皮大衣的发票,他就像是小偷偷东西时被当场抓住了一样。许建国心里懊悔万分,他留这张发票干啥?

许建国写下了保证书,张娴娴认为靠这张纸是管不住丈夫的。虽然丈夫这些天很老实,一大早就下班回家了,还主动下厨房。他以前是从不下厨房的,连碗都不洗一只。他这么表现往好的方面说他想赎罪;往不好的方面说他是心虚,想蒙混过关,给妻子一个他已改好了的错觉。张娴娴一想到以前丈夫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心里就堵得慌。

那天,张娴娴实在忍不住了,她问丈夫:“那个女人比我漂亮吗?”

许建国老实地说:“她没你漂亮。”

张娴娴铁板的脸有点松动了,又问:“我贤惠不贤惠?对你好不好?对这个家贡献大不大?”

许建国直点着头,说:“你没说的,既贤惠又漂亮,既温柔又能干。你是女人中的好女人,你对我也很好。对这个家全心全意,倾注了你的全部心血与精力。”许建国为了讨好妻子,他尽挑好话说。事实上张娴娴确实是个贤妻良母。

张娴娴的泪哗地流了下来,她的泪眼盯住丈夫,一字一顿地问:“既然我这么好,那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我?”

许建国张口结舌。他自知理亏,说不出话来。

张娴娴又问:“我饶了你后,你有没有再跟那个女人来往?”

许建国忙说:“没有。你这么宽宏大量,我要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我还是个人吗?”

“好,说话算话!知错改过,既往不咎!”许蓉突然出现在父母面前,把他们吓了一大跳。许建国看到女儿手里还拿着一只小收录机,脸顿时变了,问:“蓉蓉,你这是干什么?”

许蓉说:“我是怕你反悔,才把你们说的话录了下来。”

许建国恼怒地说:“胡闹,大人的事你小孩瞎掺和什么?快把磁带交给我!”

许蓉说:“我怎么是瞎掺和?我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我见妈妈时常偷偷地流泪,问她她又不肯说。今天我才知道你原来在外面有了女人,你有了女人就影响到家庭了,怎么不关我的事?”她嘴巴挺利索,说得也挺在理。

许建国无话可说。他伸出手要磁带,许蓉不给。许建国就对妻子说:“娴娴,你看你的女儿像话吗?她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还把我当老子吗?这都是平时你把她给惯的!”

张娴娴对女儿说:“蓉蓉,把磁带拿出来给爸爸。他真变心不改的话,你就是用链条锁也锁不住的,一盘录音带有什么用?”

蓉蓉噘着嘴巴,从收录机里拿出磁带交给了爸爸。许建国又把它放回收录机,把录在上面的东西全清除了,又瞪了女儿一眼。

这天晚上,许建国又借口出去了,他与丁莲珍到星岛咖啡厅喝咖啡。一个服务生不小心把咖啡泼在丁莲珍刚买的一条裙子上,丁莲珍当场跟服务生吵起来。服务生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如果这位先生的脚不放在桌子外面,我不踩他的脚是不会把咖啡泼出来的!”

许建国说:“你弄脏了我女朋友的裙子,你还有理了?我找你们经理!”

“出什么事了?”一个穿着一身棕红色制服的高个子走了过来。

许建国一见这人,吃了一惊。他做梦也没想到前台经理是他的小舅子张国胜。他不是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吗,什么时候跳槽到这儿的?他突然想起张国胜妻子有个表哥开了一个咖啡店,张国胜一直囔囔着要跳槽。原来这星岛咖啡店就是他妻子的表哥开的,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瞎撞撞到这里来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张国胜看到了许建国也是一呆:“怎么是你?”

丁莲珍见这个经理认识许建国,她立即扯着张国胜诉说她的“冤情”,许建国一把把她拉开了。

张国胜嘿嘿冷笑,说:“好哇,姐夫。上次我与我姐放了你一马,你不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在屋里偷偷摸摸不算,如今在公开场合亮相了!”

丁莲珍这才明白许建国为什么要拦着她了,原来这个经理是他的小舅子。许建国怕他,她却不怕他。她冲张国胜说:“你管得太宽,我们来这里就是星岛的顾客。顾客就是上帝,你们服务员弄脏了我的裙子,我就是要让他赔!”

张国胜说:“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你还要赔?赔你个鸟!我替我姐教训教训你这个勾引人家老公的骚货!”说着,他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杯咖啡,泼在丁莲珍的脸上。咖啡店里的许多客人都往这边看,有的还站起身来,一个个脑袋伸得像鸭脖子似的。

丁莲珍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还当众受到这样的羞辱?她立即掏出手机要拨打110报警。许建国害怕把事情搞大,越发不可收拾,拉起丁莲珍就走。

张国胜在后面说:“快打110呀,怎么不打了?许建国,你给我小心点!”他连姐夫都不叫了。

深夜,许建国回家。推开门一看,屋里坐满了人。他马上堆下笑容:“爸,妈,你们怎么来了?”他父母板着脸,没有理他。许建国讨了个没趣,又冲岳父母说:“爸,妈,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说着掏出烟来敬烟。

张娴娴的眼睛像水蜜桃,她看都不看丈夫一眼,拎着热水瓶为两对老人的茶杯里续水。许蓉做完作业,咬着嘴唇靠在她卧室的门框上,瞪着一双眼睛看着爸爸。

屋内的空气十分沉闷,压抑得似乎要透不过气来。许建国扫视了屋内的几张铁板的面孔,他一咬牙,开口说:“好,今天趁着双方老人都在场,我把话挑明了吧。我要跟娴娴离婚!这房子、存款我统统不要,蓉蓉肯跟我就跟着我,不愿意跟我就跟她妈妈,我付抚养费!”

张娴娴“哇——”地一声哭开了,说:“你终于说出来了,今天总算说一句真话了!”

张娴娴父亲喝道:“娴娴,别哭!”他转过头问许建国:“建国,我问你:当初是谁三天两头地往我家里跑?是你追求我家娴娴的吧?你在部队时,又是谁把蓉蓉拉扯大的?如今,娴娴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跟她离婚?”

许建国面对老人的逼问,毕竟理亏的是他,他说:“爸,我对不起你们,我也对不起娴娴。娴娴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我!”

许建国父亲拍着桌子说:“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你还说这混帐话?”

许建国说:“我已无路可走了,只有跟娴娴离婚这条路可走。”许建国说的是实话,丁莲珍早让他与妻子张娴娴离婚,跟她结婚。许建国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张娴娴是个不错的老婆,她只是少解风情。女儿蓉蓉也乖巧懂事,讨人喜欢。这么一个温馨的家,要让他丢掉,他真舍不得。他就一直敷衍着丁莲珍,可前两天丁莲珍又逼着他要跟张娴娴离婚,还跟他赌气。今晚他是为了哄丁莲珍开心,才出来喝咖啡的,哪知碰到了小舅子张国胜。丁莲珍被许建国拖出星岛咖啡店后,火爆三丈,她要他回来马上跟张娴娴摊牌,说跟她离婚!丁莲珍不是盏省油的灯,她跟张娴娴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她是个噼哩啪啦干脆爽气的人,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最后她警告许建国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这次你一定要跟张娴娴离婚!你要不离婚,我就死在你的门上!”许建国现在是湿手沾了干面粉,他是甩不掉丁莲珍了!

张娴娴说:“我不离婚,我坚决不离婚。我决不能输给那个狐狸精!”

许蓉也说:“爸,你要跟妈离婚,我就永远不认你这个爸!”许建国母亲说:“建国呀,你不要鬼迷心窍了。现在收心还来得及,快给娴娴赔不是!”

许建国头大如斗。他一个人怎么斗得过这一屋子的人?许建国这时如果答应了不跟张娴娴离婚,那他在丁莲珍面前怎么交代?可他要是不答应母亲的话,看这阵势,他今晚休想过得去!他想先答应母亲,熬过了今晚再说。他就对妻子说:“娴娴,是我不好。我收回刚才的话,对不起!”

双方老人见许建国终于承认了错,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但临走时仍板着面孔教训他:“别有饭作粥吃,好好跟娴娴过日子!”随后都各自回家了。

等双方老人一走,许建国的脸立即拉长了。他走到卧室抱起一床被子,要到客厅去当厅长。张娴娴没拦他,说:“你刚从狐狸精那里回来,我还不让你睡呢,脏了我的床!不过,你想离婚,那是休想!我是不会让那狐狸精得逞的!”

许蓉从她的房间里跑出来,对母亲说:“妈,我陪你睡!”她看着在客厅里铺被子的父亲,说:“一个大男人,说话不算数。你白天刚表过态,晚上就跟那狐狸精去幽会,要不是娘舅告诉我们,我和妈真要被你骗下去呢。你还是个转业干部呢,真是腐化堕落!”

许建国说:“你反了,我揍你!”

许蓉说:“你揍我,我让妈妈明天到你的单位去闹,看你再敢跟那个野女人来往!”

许建国听后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哀,这女儿的性格太像他了!他往沙发上一躺,拉起被子蒙上头,说:“别吵,我要睡觉了!

许建国与张娴娴打起了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