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恒从附近的市镇终于买到了足够过冬的粮食,当也修他们看着父亲把满满的一袋米倒入米缸时,最小的也洁竟然兴奋地叫了起来:“万岁!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也恒看着女儿纯真的脸庞,禁不住俯下身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心想:云洁,我发誓,我一定会守护我们的孩子,所以请你放心吧。当下次圣灵节到来,你重新回到水蓝泽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看到他们幸福的样子!
但是,云洁无法看到那一天了,水蓝泽,化为了废墟。而即使当混沌的力量导致燔化变成大都市的时刻,水蓝泽的废墟却无法消失。也许,人类的某种情感,单靠下级圣书的复制品,是无法解读的,更无法抹杀掉。凛绮此时依然站在那些废墟中,她完全没有感觉到身后站着的明朝彩。
“我听柯小姐说过水蓝泽的悲剧,我最初无法相信,也修居然亲手杀害了他的哥哥和妹妹!而这个村子也完全毁灭了。”明朝彩说:“我想你很悲伤吧,当你每次来到水蓝泽的时候,你都可以听到亡魂们的哭泣吗?”
“怎么可以!”寒凛绮紧抓着一面断墙说:“人们怎么可以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当玉摩罗被毁灭的时候,我就突然很想回到这里来看一看!居然可以把燔化完全改变!难道这样就可以掩盖那些丑陋的人类所犯的罪行吗?我依然记得,我第一次违抗师父的命令,就是在遇到也修的时候,他告诉了我完全无法让我相信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惨绝人寰的悲剧!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不,整个水蓝泽,甚至整个燔化,完全都被毁灭了!”
是的,被毁灭了。水蓝泽,它的悲剧,终于拉开了序幕!
那年,在即将入冬的时候,传来了皇上大婚,坐龙舟巡游,可能会经过燔化的消息。燔化虽然不是一个繁华的大都市,但是风景很秀丽,也算是一个旅游的胜地。也恒心里开始担心起来,那些地方官会不会为了讨好皇上,再来搜刮民脂民膏呢?所以他就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托人去打探一下消息。
不过,孩子们的活泼很快让他的内心那丝阴影消散了,他希望这次可以让孩子们能够和往年一样高高兴兴地迎接新年的到来。所以,他建议去买了很多红色的彩纸和年画,提前挂了起来,并且把卖茶园的钱抽取一部分,买了好几斤猪肉,想给孩子们一个惊喜。下午,当他就要走到家门口时,发现有许多的官兵在附近,心立刻向下一沉。回到家里,几个官差在翻箱倒柜,他连忙跑进去问他们:“究竟你们要做什么?地租和税金我全部交清了,你们这又是在做什么?”这时,他看见三个年纪小的孩子都蜷缩在墙角发抖,也洁见到了父亲,连忙扑到了他的怀中,说:“爸爸,你快把这些坏人赶走吧,小洁好害怕!”
“住口!谁是坏人!”一个虎背熊腰的官差走过来,问:“你就是屋主?”
“是,是的,几位到底有什么事情啊?”
“是这样的,想必你也知道皇上要巡游至此的事情吧?这次皇上的龙舟船队规模很大,我们老爷自然不敢怠慢啦。所以,皇上有旨,所有皇族和大臣们的饮食,必须完全由燔化的人民来负责。我们希望你们进贡大量的食物!”
“岂有此理!”也恒说:“我们平时交纳的税金还不够多吗?更何况你也知道,今年的自然灾害那么严重,我们要解决自己的温饱也很成问题,你们怎么……?”
这时,官差发现了他手上拿着的猪肉,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连猪肉都吃上了,还在大爷我面前装穷啊?小子,你看不起我们是不是?告诉你,你以为皇上真的稀罕你们这点食物?那是皇上想和百姓吃一样的东西!否则,要你们去准备山珍海味,你们有这个本事吗?听着,把这房子里所有的食物全部都上缴!”
“你们难道想饿死我们?”
“臭小子,你死不死关大爷我屁事啊,拿你家的是看得起你!还有,别以为这样就完了,皇上毕竟是皇上,他吃的东西,哪能真的和你们这帮贱民吃同样的东西?我把单子放在这里,一个礼拜以后准备齐,否则的话,你就给我等着坐牢吧!弟兄们,把这肉给拿走!”
也恒愤怒至极,说:“你们这样和强盗有什么区别?我告诉你们,我们家交足了税金,不欠朝廷什么!难道你们的老爷自己不会负责吗?”
这时,几个官差把那米缸揭开,取出袋子,就往里面倒米。也洁连忙跑了上去,说:“住手啊,这些米是爸爸买给我们的,坏人不要拿!”那官差一脚把也洁给踢开,说:“给我滚远点儿!”也恒忙放下猪肉,跑上去扶起也洁,说:“小洁,你没事吧?”接着抬起头怒视着那个官差说:“你没有儿子或者女儿吗?怎么可以这样子做?”
那官差装好米,把米袋交给了另一个人,说:“你这小子居然敢顶撞我?我踢她又怎样?我还踢你呢!”接着,抬起脚就朝也恒脸上踢去,也恒连忙闪开,站起来对那官差的脸狠狠挥了一拳,那官差没有防备,一下被撞到墙角,头磕到了墙上,他拔出刀来,说:“反了反了,这贱民居然敢打官差,弟兄们上,给我揍他!”接着,几个官差一拥而上,把也恒围了起来,拼命殴打他。而那个官差把刀架在也洁的脸上,说:“你如果敢还手,我就在你女儿的脸上划上几刀!”也恒知道这些官差无恶不作,这种没人性的事情绝对做得出来,只好任他们按在地上打得满脸是血。
这时,也修回来了,一进门看见父亲被几个官差围殴,连忙冲上去抓起一个带头的就是一拳,接着,又抄起长凳把其他几个人也打倒在地。官差们的目标变成了他,又围上来抓住他的手脚,拼命攻击他的胸口。也修毕竟只有十七岁,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不消十分钟,父子两人都被打得伤痕累累,屋子的墙壁上染满了血。为首的那个官差怕闹出人命不好收拾,于是叫手下住手,走到躺在地上的也恒面前,说:“记住,一个礼拜以后,我们还会回来,大家走!”
那些官差走后,也洁哭着走过来,看着受重伤的爸爸和哥哥,说:“爸爸,二哥,对不起,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惹怒那个坏人,你们就不会被坏人打了,你们流了好多血啊,爸,你不要死啊,你死了的话,小洁就只有在圣灵节才可以看见你们了,不要死啊!”也修挣扎着爬起来,把也洁拥入怀中,说:“不关你的事情,小妹,快,快去找大哥,让他去找大夫,快啊!”也洁点着头,说:“好,好,小洁去找大哥!”
这只是悲剧的开始,从这一天开始,恐怖的灾难在水蓝泽降临了。
也恒和也修都受了重伤,好几根肋骨折断,还有大量的内出血,尤其是也恒,他的肝脏受损严重。虽然由于治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留下了一定的后遗症。
然而一切没有结束,官差留下一张单子,要他们立刻准备出大量的豪华食物,进献给皇上。说实话,这实在是强人所难,这些食物需要大量的开支。按理说,皇帝是不可能担心自己没有山珍海味吃的,但是惠帝有心试探民间对他的圣旨是否完全服从,来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不满他这个皇上。同时,陈太傅成为国舅以后,多次奏请他节省国库开支,所以惠帝把自己此行的全部饮食,都分摊给了各地的百姓。他完全无视自然灾害对百姓造成的危机,更加不了解在以农业经济为主的梦原普通国民,对于那些奢华的饮食根本不具备购买力。
这天晚上,也修和也真商量到很晚。也真很清楚民不与官斗的这个道理,可是现在他们实在欺人太甚了。如果说有条件,他真想干脆就起义反对原惠帝的统治。事实上,这几年的农民起义也很多,但是由于背神之塔的异变导致了许多的恐怖现象,比如大量人员集体失踪,异常的自然灾害,再加上准备仓促,没有鲜明的政治纲领,武器又太少,所以大多失败了。
所以,硬碰硬是行不通的,这次毕竟是圣旨,官府完全可以以抗旨的罪名将反抗者随意处死,看着弟弟妹妹还那么小,也真痛苦地对也修说:“算我们命苦,去准备那些食物吧,我现在完全没办法了!也修,我知道,人应该大胆抗争,可是我们现在如果硬拼的话,绝对是死路一条。虽然在冥界,我们的待遇也许会很高,但从此我们就失去了自己的人生了!”
“实在是不公平!为什么那些吸血鬼和寄生虫可以享尽荣华富贵,而我们就必须要饱尝世间的辛酸,只有在死去以后,善恶才能得到各自应有的归宿呢?如果冥界的力量也可以支配人间界的话,那就…… ”
“也修,也许有希望的,西洋的摩拿帝国似乎正在与冥界谈判,再过十年左右,圣之精灵树就有可能被移植到他们的首都黎加索,而且据说冥王有可能获得人间界进一步的支配权。我们不是没有希望的!现在,我们要保留着自己的生命,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不能轻易放弃希望!”
暂时回到现在。
凛绮在废墟中待了很久,突然她又对朝彩说:“他一定是要报仇!是的,每年的圣灵节,他的灵魂不会回到水蓝泽,每次都选择去摩拿帝国的首都黎加索,他等待着圣之精灵树可以降临人间界的那一天到来的!他现在等到这天了,而他现在,似乎终于了却了心事,他决定不惜一切,哪怕堕入地狱,他也不惜要报仇!”
“那么,他现在会做些什么呢?虽然知道那个昏君在这个城市,可是他的行踪在哪里呢?”
凛绮抬起头看着星空,惆怅地说:“我还记得,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他很喜欢星河,因为在那星河中,没有人类存在,而在三千多年以前,圣之精灵树,就是从那星河中,翩翩降临到人间界的。”突然,她打了个激灵,想起当她经过燔化的美食街的时候,看见了一家星河料理店!难道说……她连忙对朝彩说:“拜托你去帮我转告柯小姐,我不能去是阳,我必须去救也修,我不可以让他一错再错!”接着她就让身体沉入地中,留在原地的朝彩,叹了口气说:“那些无惑者,他们可以回答这个世界那么多爱恨情愁,该如何去面对吗?”
现在重新叙述也修的悲惨过去。
是的,也修生命中无法逃避的命运齿轮,开始朝着最残忍的方向进发了。他和他的家人,都无法逃避。
也修对那些菜式中,印象最深的,是那六只龙虾。那些奸商和官府窜通,故意抬高龙虾的价格,根据规定,每户人家都必须要上交六只龙虾,六是为了讨个口彩。平时,也家的人都是很俭朴的,过年的时候才会吃些海鲜,那个时候他们的日子还过得可以,主要是想教育孩子们勤俭持家。而现在呢?虽然卖了茶园和桃园,可是清单上面列出的事物都太名贵了,例如熊掌,鱼翅,甚至还有许多他们连听也没听过的食物。
一个礼拜根本就不够,也修他们跑了两个山头才在一个村子买到了六只龙虾,当这些龙虾放在桌子上的时候,九岁的弟弟也超看着直流口水,吵着要吃一只。也修一气之下,扇了他一个耳光。也超一下懵了,他完全不明白一向和蔼可亲的二哥为什么要打他。刚打完,也修就后悔了,弟弟他懂些什么呢?他流下了眼泪,对弟弟说:“三弟,对不起,二哥错了,我不该打你的,对不起,那些龙虾不是给你的,是要,给皇上的。”
“二哥,我好饿啊,这些天你们买了那么多的东西,为什么我们都不可以吃呢?皇上何必那么小气呢?我可以和他说啊,给他吃五只龙虾,我只要一只就够了嘛,哥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吃龙虾,只有皇上可以吃呢?”
天啊,我如何回答这个孩子?也修的内心如同被撕裂了一样,他想着:大哥,我们要活着,可是,活着,实在是太沉重,太沉重了!
摆在桌子上的那六只龙虾,它们的虾壳,正是如同鲜血一样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