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郡学。
由于没有经受多少战乱,所以这里的学校除了有点旧以外倒不显得有多残破,这几任太守大多出身武将,张羡虽然是文人但是呆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也没有修缮这里。
郡学和中央太学一样是官办的教育机构,在当时看来很鸡肋的一个选择。东汉私人讲学的风气很盛,许多人就是依靠显赫的门生推举被皇帝征辟,所以要当官搞教育,这也是东汉的风气。不过这种私人讲学那需要有相当的水平和名气,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的,而且这些大儒的水平跟吃皇粮的太学祭酒和五经博士不相上下,对于地方上这些想出仕的人,投身这些大儒门下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刘备才会去做卢植的学生,不过他的成绩可能不怎么好。跟着公孙瓒一起翘课出去泡MM,成绩估计不怎么地。当年刘备在曹操手下当左将军,卢植的儿子卢毓也在做郎官,他们并没什么接触,所以可见卢植和这个学生的关系很一般。
郡学的座师还是刘泌推荐的,是河东人裴潜。
“裴师在吗?”刘荤问道,他常来和裴潜借书,郡学的人都知道他是太守的儿子,所以马上热情地说:“裴师出去访友了,郎君改天再来吧。”
“哦,那算了。知道‘小由基’在什么地方吗?”刘荤问。
几个郡学生有点搞不清楚这个小屁孩找黄叙做什么?
邓通是个大嘴巴:“我们老大来找他比射箭的!”
“啊。”几个学生嘴巴张得大大,和黄叙比射箭,一个小屁孩,奶都还没断呢。
“黄叙啊,在东堂。”有几个好事的学生说道,说完转身去招呼同伴去看热闹。就是几个老成的也不禁皱了下眉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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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射箭,谁啊?”黄叙很快知道了有人来挑场子。
当看到刘荤,他心里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黄兄,别来无恙?”刘荤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黄叙还礼说:“托福,某还好。”
“小弟当日一见兄长的神技就羡慕得很,也私下里练习,现在有点心得,大家切磋一下,如何?”刘荤说,他怕黄叙顾身份不比就说:“我们也不白比,我这里有张铁胎弓(目前考古表明汉代尚无此工艺,盖为小说不必当真),是父亲大人送给我的礼物,如果兄长能胜我,我自当奉送!兄长可愿意吗?”
黄叙很为难,不比吧落了名头,比吧,人家的爸爸是自己爸爸的上司,得罪了不好。看到那弓心生爱意,少年人心气盛说:“可以当然可以,但是我没东西和你赌啊。”
“我只需要兄长一个承诺,日后我有需要还请兄长鼎力帮助。”刘荤眸子里闪动着一丝得意。黄叙到手了,黄忠也不远了。
“好的!”黄叙想也真划算,不就一句话吗?后来他每次想到这里都不禁要捶胸口:“当时一时贪他东西却不知道平白被他赚了几十年,主公真是厉害啊。”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人就上了靶场。
这次是射活靶,也称射鹄的,靶子拴在一根绳子上,由一个人拉着它就动了。为了公平起见,找了看门的聋子老头来拉,每人射10次,以中者多为胜。
黄叙先来,只见他单步前跨,把弓拉得如同满月,扣上箭羽,对着目标,二指轻放,那箭“嗖”的一下挣脱束缚,直接命中靶子。
“好!”旁边看热闹的都在鼓掌叫好。
刘荤上前也张弓搭箭看着那活靶飞过,一松手指箭飞中目标。
“好!”邓通几个烂友欢呼雀跃着为刘荤打气。
黄叙不敢小看刘荤,把他当成对手,而不是先前玩玩的心态了。
十次射下来,刘荤中了八次,而黄叙也中了八次,两人打平。实际上黄叙已经输了。
“平局!”刘荤一笑把弓递给黄叙,“你现在是这里唯一能接受这件礼物的人。”
“我并没赢你啊?”黄叙说。
“兄的箭法只有高过我,却是兄让着我了。”刘荤谦虚地说着。
“那就受之不恭了。”黄叙拿着弓非常爱惜的样子。
刘荤呵呵大笑起来伸出手和黄叙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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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霰氛埃灭,朝日山川净。绰仗飞走繁,抨弦筋角劲。
帝射参神道,龙驰合人性。五豝连一发,百中皆先命。
正如唐代张说的诗所写,在古代打猎是件很让人身心愉快的体育运动。贵族的射猎活动更是兴师动众。
刘荤是土皇帝的儿子,但是他不喜欢那假模假式的打猎,而是在茂密的林子里钻来钻去射杀飞禽走兽为趣,箭法越发精妙,就连一些老猎户也自叹不如。
这一年为建安九年,西元203年。
曹操亲自提大军进驻西平,声称要踏平荆州,要报复三年前年刘表袭击许都的仇。
荆襄人心浮动,原来逃难来的北方士人大批地投效曹操,更加剧了刘表集团的担心。刘磐终于被刘表招回荆州,连带刘泌也被征举为樊城令。因为这些大人觉得小孩子和家眷带到那是非之地更危险,所以家属并没有被带过去,只有成人的子弟才被允许到襄阳,以方便他们早日熟悉官场可以利用父亲的人脉为自己的出仕铺垫一下。
新任太守韩玄现在也夹着尾巴做人,他的堂兄韩暨被刘表关了起来,虽然因为蔡氏的关系没被杀头,毕竟也表明了刘表的某些心思,所以他在地方上也不敢乱来。他可和蔡氏没那么亲密的关系。对刘磐和刘泌的家族他还是保持着很客气的态度。
没了大人管教,刘荤飞鹰走狗的生活过得蛮愉快的。
黄忠一家很喜欢他,所以他也大部分时间住在黄家跟着黄叙一起练习武艺。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老黄忠马步精熟,南舟北马的习俗好象没有影响他。一杆槊,一把厚背环首刀威力不凡。
这个时代主要的长兵器是槊和戟,短兵器主要是剑和刀,主要是环首刀为主。
汉代尚武之风非常浓厚,远胜唐宋。基层的干部亭长之类的每年都必须组织乡里的“民兵”(相当于今天的联防队)进行军事化训练,所学的科目就是五兵:弓弩、戟、盾、刀剑、甲铠。更不用说这个乱世,大家都练习着准备为保护自己的生命而战斗。
“准备好了吗?”黄叙一只手握着首环刀,一手提着钩镶(一种带着钩子的盾牌,有兴趣的可以查找图片),这是东汉步兵排刀手的标准装备。刘荤手里握着步兵长戟,这种戟大约二米五到二米七左右,戟兵还配置了短剑(匕首)。
两个人都穿着很旧的两当铠,这是一种很简陋的铠甲,就一个长方形,中间挖个洞,人披上用绳子把前后连接上。
“小心了!”一寸长一寸强,刘荤舞动戟。黄叙灵巧地像活猴子,左躲右闪,很快就接近刘荤了。他用钩镶钩住了戟杆,环首刀已经比在了刘荤的脖子上。
刘荤又被“杀”了。
看着刘荤涨红了脸不服气的样子,黄叙笑了:“你别生气,这戟啊本就不是单打独斗的,它必须配合排刀手。今天选材官,你去看吗?”
“好啊!去看看。”刘荤拿得起放得下,自己毕竟比黄叙小,力气未足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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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官是汉代预备役遴选的特殊方式,汉代使用弩弓的很多,西汉军队以强弩长戟而闻名,更凭借这点打败了匈奴军队(处于历史上强盛时期),也是中原文明历史上唯一一次击败全盛时期的游牧民族。
汉弩的张力是以石计算的,一石约合现在三十点二四公斤。根据居延汉简的记载,有三石至八石弩,射程一百二十步至二百步(合今一百六十七至二百七十八米)。五石以上的强弩靠双臂的力量难以张开,要用蹶张,腰引。所谓蹶张,就是弩士口衔利箭、身背箭箙,用双脚踏定一张弩弓的弓背,双手拽弓弦奋力向上。到了后来的宋代床弩更是登峰造极,需要八头牛才能拉动,可想象威力之大。
由于是地方上的郡兵,这些材官不可能像京师兵那样装备精良,也不会有昂贵的大黄连弩,即使稍微便宜点的小黄也没有,基本上都是一些很简陋的铜弩。弓箭要好一点多为复合弓,一般是木弓,弓体外侧是一块中间宽、两头渐细的扁平木片,弓弣都衬垫两块木片,内侧用几块牛角锉磨成形,拼对后用粘合剂粘牢,再缠丝线,涂上黑红漆。这张弓长一点三米,内红外黑。仿造新莽时代的样式搞的。还有的有钱点的人还有骨制的复合弓,威力更是不一般。
鼓动三声,黄忠作为本次考试最高武官站在校阅台上着令旗,手下的参军领命招呼材官秋校开始,军队开始接受长官的检阅。
汉末武备松弛,本来没有象样的检阅,但是最近战事不断,所以黄忠决定彻底校阅一下部队的作战能力,看着穿戴老旧的战士,黄忠不禁皱了下眉头,要是敌人来袭击,那么自己的部队恐怕伤亡很严重吧。
材官的遴选开始了,按规定这种选拔必须是大男(15岁至54岁,这里的岁数是虚岁,按照现在的折算也就是14岁或者15岁以上到52、53岁)。
黄叙已经参加过了材官的选拔,他现在属于听用士(见习)。
而刘荤属于士族,“岁举无田赋,常隶不征名”,是可以不用服役,不需要上税的官宦世家。所以刘荤只需要等着被人举孝廉就可以了,当然要是学问好可以去举茂才。这个茂才(避讳光武的名字,改秀才为茂才)可不那么好举的,他和后来泛滥的童子试生员不一样,这是一个在士族里选择并且由宰相亲自考试的,整个东汉王朝被举茂才的人不多于五十个,甚至有段时间十年只有两个人。必须由当时学术宗师级的人物举荐(比如类似东汉末年的陈蕃、李固这样的清流首领),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够这个资格的人整个荆州是找不到的。党锢之后,更是稀少。
所以在整个汉代,不是战乱,下层的人要想进位非常困难,而士族人却很轻松的事。
那些贫苦子弟努力地拉开强弩,为的是多领点口粮,一般弩士待遇要好得多。当时的“工资”就是一些谷子,没有舂的米,还别嫌,没多的。
刘荤看到一个穷人子弟使劲拉动弩弦,因为太使劲,裤子的质地也不好,“噗!”裤子给挣开条大口子,露出腚来,惹得在场的人都哄笑。
刘荤没笑,他也知道一般人民的穷苦生活,祖先们的生活多艰难啊,战乱不休,民不聊生啊!
黄叙看到刘荤脸色不佳问:“兄弟怎么拉?”
“上不能保全天子,下不能使黎民得温饱,我心里惭愧!”刘荤说道。
黄叙一脸敬意。现在的膏粱子弟连稗子和谷子都分不清,这刘荤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的确不是常人。
却有家童跑了来:“主人,老主人派人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