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
做为通往中原之地的重要关隘,魏军在这里驻扎了大量的军队,但是张郃把这里的军队抽调走两停,只剩下三千人驻守。
驻守潼关的王谳是张郃的河间老乡,也是张郃的师弟,他们曾经一起拜在同乡名士卑筠名下。而卑筠之子卑湛现在在张郃军里担任军师祭酒。张郃知道他守成有余,所以派了这么个差使。不过近几日多多少的流兵流民,让王谳有个不好的预感,自己的师兄张郃有可能失利了。
而潼关往关中去的白衣商人里有两个特别的人物,本来在平时王谳能注意到,但是这个时候他的心思没在关隘的事情上。
“大姐…….哦……参军。”一个清秀的小史吐了下舌头说道,“咱们还是别去关中了,那三眼贼听说残暴无比,每天取活人心肝下酒。比当年董贼更甚。”
那年轻的商人冷笑:“世上哪有这许多传说,如果他是这样的人这关中岂非没个活人了,那他拿什么养活呢。我倒听河东百姓说关中富足百姓安乐犹胜河北,这许多商人都去那地就知道传言不虚了。不过没亲眼看了却是不甘,反正已经来了怕他作甚。“
商人好利,所以兵危战险的他们还带着货物去贩卖,这仗打得凶,利润也越发地高。关中的那些好牛马拉到河东或是中原,哪个不是千百金的利润啊。若是有关系,拉到那吴地去更是利润甚高。虽然幽州、并州也有,不过最近鲜卑又和朝廷不对付起来,反没有关中货源稳定,就是打仗这长安也没禁绝商道。
“哎呀,快躲开啦,流兵来了。”前队喊了一嗓子,商人们赶快把那些值钱的好东西藏了起来,这流兵那就是吃国家粮的土匪,官员都必须好好安抚,何况操持贱业的商人。希望这些家伙能手下留情,路祖保佑吧。
果然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土黄色的魏军(和电视里拍的不一样,魏自称得土德,尚黄。所以魏军衣服不是黑色的,而是姜黄色。),还有几个骑马的军官,显得垂头丧气,旗帜勉强扛着。
商人一看好家伙,有几千人啊,真是一群活瘟神,商人已经没心思保全货物,那些聪明的商人已经准备把命保住就好了。肯定是这个商队里有人祭祀路祖的时候没上心,才遇见这群瘟神。
本来心情紧张的商人却看到了奇迹,这群瘟神把他们当透明的了,一个个只顾着奔潼关而来。不过还是有些倒霉的商人,因为货物堵了狭窄的路被流兵一顿痛打,连那货物一起“征用”去了。
“站住!”守关的士兵鼓起勇气把拒马一推,“张将军有令,无印符不得过关。”
为首的军官勒住了马,脸色一寒迟疑了一下说:“我等的确是奉令调度回营,这里有文书。”说着去摸那布袋子。
那守卫出了拒马去看,却被那军官脸色一变,一顿鞭子,打了个劈头光:“老娘皮的,你个什么东西,敢来我面前拿大?”一口冀州口音。
那边老成的军士心里暗笑:“你这新兵蛋子,怎好去惹这些兵痞?”忙上前赔罪:“这位官长,我等也是奉令而行,既然您有文书,可请出来一看。他是新来的娃娃有什么计较?”把那满脸鲜血的袍泽拉回了耳房。
那军官嘴上却不饶:“个娘皮的,我就是有文书,你这等断脊狗子焉能看得,把那执事的找来。”
那老成军士去把值班的伍长找了来,那伍长接过了文书看了看的确是鲜红的朱矜,一闻还有股字印墨味道。伍长不认字,但是也能从文书的其他方面看出真假来。伍长看了看这队伍好家伙那么多人,这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于是就赶忙去报告上级。
王谳听到了报告不敢懈怠,连忙下了城楼,来到了关前。
一见王谳护肩上的兽环,那桀骜的军官马上下了马,毕竟官高一级压死人。
王谳看了看那文书一举手,守卫立刻戒备。
那军官忙拉着王谳说道:“借一步说话。”
王谳看到那文书也没什么破绽,只是那朱印的成色太过新鲜,一般丹砂的粘和都不是特别好。
王谳跟着那军官问道:“你是张征西的部下,怎地这么快就下了来。”
那军官说道:“刘封那厮突然伏击我等,而且……”声音越发不可见,王谳正要仔细听时,忽然只觉得小腹一阵绞疼,不及发出叫喊却被那军官卡着喉咙,王谳的生命一点一点流失。由于他们是背对着王谳的亲兵,所以王谳的亲兵不曾发觉。那军官转身过来拿出一张纸,那文书上盖着王谳的印章。
“开门吧!”那伍长也不想和那些该死的兵痞做纠缠。
“兄弟们,返乡。”那为首的军官说道。
本来还有点纪律的流兵成了一窝蜂,拥挤着冲向了那关门洞开的潼关。
那年轻的白衣商人在道边看着那群流兵冲进了潼关。
商队继续前进,一夜到了渭水边的一个韦家屯。
楚汉原来在这里设置了驿站,后来魏人到这里,村民都跑了个精光,井也填了。商人们埋怨着晦气,自己去找那些没被完全破坏的民房,去河边取水把那些自带的干粮下了行军锅。
“大姐,这里这么腌杂如何住人。”小秀捏了下鼻子,这里看来有段日子没人住了,到处是霉臭味道,那竹席上大个的虱子正努力地迎上来大块朵颐。
“确是不可住,连夜把马喂饱,快快起程。”年轻商人说道,“顺便去叫于叔他们赶快跟我们一起走。”
小秀出去了会儿,回来说道:“于叔他们说太累了不想连夜赶路。”
那年轻人叹气道:“变乱马上就要到来了,快走吧。”
两人也没带货物,只找了称手的百金骑了两匹马就走了。
夤夜。
突然闯来一大队士兵,见这许多骡马货物,顿时招呼着上去一阵哄抢,那商人们却还做着发财的黄粱梦,立刻成了去往蒿里的鬼魂。
那年轻商人望着东边冲天的火光叹了口气,家么,肯定是回不去了。
三日后,曹丕正从王美人的房里出来,却见内侍慌张地跑了进来:“官家(此说法最早见于西汉晁错。一说源自东汉桓潭,此人认为天子应效法三皇五帝时代的王政,使民清净而不是靠那装神弄鬼的图谶,被刘秀所杀),中书刘君和孙君有紧急地事情要禀告。”
“让他们进来吧。”曹丕是个注重生活情趣的君主,可不像他的老爹曹操整天艰苦朴素装清高,现在曹家天下安若磐石,正是享受天子之“德”的好时候。曹丕一手拿仆梳,一手执玉簪(见北魏时的古画《女史箴图》),侍女正给他梳理头发,还顺便抹上点滑石研磨的“玉肌粉”(一种化妆品,传说可以使皮肤细嫩光洁)。
“陛下!”刘放因为太着急袜子都只脱了一只,跑进来就跪倒了。
“子弃,何事慌张?”曹丕笑道,“难道刘逆带兵打到了邺城吗?”
刘放不敢说话,把一份木牍送上。
曹丕接过来一看,一下站了起来,那梳头的侍女没反应过来,“哎呀!”曹丕吃疼,原来头发扯断几根。
曹丕散着头发,脸色铁青,宛如阴司的厉鬼来到人间。
“人来!”不等曹丕发作,中护军夏侯霸一声令下,几个虎贲士就进了来,一把拎起那吓得瘫软的侍女出去了。
宫女和宦官赶紧离开曹丕丈外。
“传旨五品以上官员在建章宫议事。”曹丕脸色越发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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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县
司马懿大营。
“皇帝曰:社稷夙兴,赖有柱石。司马君指挥得当,斩杀甘逆寒敌胆,扬军威,朕心甚嘉许之,特晋持节,都督荆、豫州事并节制内外诸军事,此谕。”
“臣司马懿感沐圣恩!”司马懿对道。“都荆、豫州事”和“都督荆、豫州事”那有着质的区别,前一个顶多算是襄阳——颖川军分区司令,而后一个则是武汉军区司令。
使者还把白色的权节交给了司马懿,现在他不需要事事向洛阳的曹真汇报了,就可以临机处置五品以下(含五品)的官员。
而张郃得到却是语气严厉而处分比较轻的意见,取消了他的“假节”,而工资水平从“四中”的前将军兼领征西权,直接落到了左将军,降三级工资,扣发年终奖金。继续“都雍、凉二州事”但是不再“节内外诸军事”,连削带打,权利缩水了三分之二。
曹真在洛阳本来等着嘉奖,但是因为张郃也属于他管理,有连带责任,皇帝怕人说自己只打野狗不打老虎,所以给了曹真一个“功过相抵,扣薪俸半年。顾念真身体不佳,令其子爽代父过入宫内反省”实际上是把曹爽调入禁军。暗里安慰曹子丹一下。
张郃真是乌龟被大象踩一下,只能暗自肉疼,皇帝陛下真是阴(险)(聪)明。拿俺老张来开刀,他原来的部下和他的亲戚就没什么事。
潼关毕竟不同一般,刘封掌握了他,那随时就可以打到洛阳来“兴复汉室”。害得张郃干脆也把好不容易到手的武关放弃算了,全力对付刘封。
原来张郃服从曹真的指挥(实际是司马懿),猛打一阵做出要进入长安的假象,然后掐断了楚、秦的联系,趁刘封没明白过来抽兵加入了司马懿的进攻集团,所以徐庶才没办法抵挡。
原本司马懿认为刘封最少要一个月才能反应过来,因为他研究过刘封,这个人打仗实际上非常谨慎。那样南阳的战事基本结束,两军再入关中,那便有刘封的好看了。就算到时候不合兵入关,南阳盆地也占了也稳固了,洛阳就没有那么大的危险了。
谁也没想到,刘封没被张郃迷惑住,派军诈开潼关,要进攻洛阳。吓的曹真四面告急,所以那天曹丕才脸色骤变。一但被刘封袭击了洛阳,那魏国政权那些暗雷就要炸开,政治上还算比较敏感的曹丕立刻就察觉里面的东西。
当然曹丕并非对司马某人非常乐意,因为司马某人在南阳的战斗有抵触圣旨“保洛阳”的情绪,还说什么“刘封不会轻兵冒进。”
当然曹丕不痛快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那就是一首最近巷间儿歌:“魏代汉,止参乱。马替曹,不相饶。”曹丕一口气把所有姓马的官员全部放逐到边地“天诛”,为了政权子孙传,那叫个“宁杀错,不放过”。
司马懿看着那道嘉奖圣旨发呆。
“父亲您得到了嘉奖应该高兴为什么这么拉长脸?”司马师问道。
司马懿看了看没旁人说道:“你来看这诏书,那印矜却是‘皇帝行玺’而不是‘皇帝信玺’,这却是怪。”
“哦?”司马师仔细一看还真是啊。不过两枚印在他眼睛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凤凰,你还年轻啊。”司马懿叹了口气,指着那印章说道:“为父在皇帝身边做了那么多年的文学主薄,他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啊。这‘皇帝行玺’并不在省中而在中书,只要有皇帝朱批就可以加盖,在紧急情况下甚至可以先加盖后御览。而‘皇帝信玺’则放在总观殿内,只有皇帝认可了才允许加盖。”
“父亲的意思是……”司马师没把话说出口。
司马懿一脸苦笑地说道:“嘿嘿,我如果没料错,过不了几天圣上的‘劳军使’就要到了。”
踱了几步司马懿说道:“别看曹子丹和张郃表面受了处罚,实际上皇帝对他们的恩宠只怕为父还不如咧。”
司马师也不是草包,自然知道皇帝起了疑心,很着急。
司马懿一笑说道:“你只需如此如此就可。”
司马师一笑而去。
司马懿则回到地图面前自说自语道:“三眼儿,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