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窗帘已经被晨曦染上浅浅红色时,门外才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是约定好的信号。侯爵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爱德华那一张宿醉的脸,看见侯爵,爱德华打了个酒嗝,脸上竟然露出笑容:“早上好,哥哥,早上好,侯爵,早上好……”
不等他说完,侯爵一把就把他拉进房间,示意门外的人等着就关上了门。爱德华的脚步歪歪斜斜,看见沙就趴上去:“还是这里舒服,哥哥,我要睡了,睡了。”
侯爵心头的怒火又燃起,上前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爱德华?混迹于那种地方,还弄出个私生子,还要求艾丽莎把孩子抱回去养,你疯了吗?兰开斯特家族会因你而蒙羞的。”
“啊哈,因我而蒙羞,侯爵,因我而蒙羞,可我做什么了,不过是一年八|九十镑找个乐子罢了。你不知道,那样的小妞会多崇拜你,如果不是她家里人要她回去乡下嫁人,我真舍不得离开她。”爱德华任由侯爵提着自己的领子,嘴里嘀咕不停。
侯爵气的头都要竖起来,看见他这样宿醉,扯着他就来到浴室,拿过一盆放在浴室里的水整个从爱德华头上浇下去:“爱德华,你需要清醒清醒,艾丽莎和孩子们,可还要活下去。”
一盆冷水似乎把爱德华浇清醒了些,可也只是似乎,他用舌头舔下唇,哈地笑出来:“是的,清醒,亲爱的侯爵,我早就清醒了,从父亲去世时候我就清醒了,你是父亲的继承人,露易丝是母亲的心肝宝贝,可我呢,我是什么,我不过是多余的人,不是父亲看重的继承人,不是母亲疼爱的露易丝,我就是个多余的人,甚至,我的一切,都要依靠你来施舍。兰开斯特侯爵,他是个多么大方的人,给两个弟弟每人三万镑的财产,这样的大方,真是少有。你知不知道,每当我听到这样的话,心都像被针刺了一样?贵族们都瞧不起来,我不过是一个不得父母欢心,依靠兄长施舍才能过体面日子的人。兰开斯特侯爵,你是个多么好的哥哥,这样的话,真是听来都讽刺。”
爱德华在兰开斯特侯爵的印象中,一直是个稳重踏实,不爱说话的人,即便后来他染上赌博的恶习,在兰开斯特侯爵看来,也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习惯,毕竟年轻的哥儿们,喜欢这项爱好的不在少数。至于养两个情妇,这就更常见了,兰开斯特侯爵也一直认为,爱德华会掌握分寸,可从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恨着自己,不,他不仅是恨着自己,甚至卡特琳夫人、勃朗特太太,他都在恨着。
“爱德华,你在说什么,难道你疯了吗?即便你觉得我对不起你,可是艾丽莎呢?她嫁给你十年了,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难道她就一点也不……”
“别提这个虚伪的女人。”爱德华的胳膊在空中挥舞一下:“亲爱的哥哥,你知道她为什么嫁给我?钱、财产、珠宝,她看上的就是这些,并不是爱我。每次她都催促我去探望母亲,为的是从母亲手里得到一些好处,可是母亲从来不喜欢我,每次我去,她都只会指责我,指责我不如你,指责我不肯听她的话,娶了艾丽莎。”
兰开斯特侯爵跨前一步:“爱德华,你需要冷静一些,你要知道,妈妈她历来都是这样的人。”
“不,不,不。”爱德华往后推了一步,接着不停摇头:“妈妈她对你,对维克多、对露易丝,都不是这样的,唯独对我,她除了指责就是指责,没有半点疼爱。她对我,甚至不如刘易斯太太的一个小指头那么好。我喜欢刘易斯太太,希望她能够留在我身边,由我照顾,可是妈妈呢,她勒令刘易斯太太退休,只给她区区一千镑的退休金和每年二十镑的年金,刘易斯太太回到乡下,很快就过世了。你瞧,妈妈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喜欢我,可她也容不下我去喜欢别人,容不下在我心里,有第二个母亲样的人存在。”
刘易斯太太是兰开斯特家的保姆,她来的时候,兰开斯特侯爵已经六岁,不需要保姆照顾,爱德华和她的时间最长,兰开斯特侯爵知道卡特琳夫人让刘易斯太太提前退休,并不觉得这是很重大的事情,可是爱德华的话,才让兰开斯特侯爵惊觉,自己对这个弟弟,实在是忽视的太久了。
看着兰开斯特侯爵脸上错愕的神情,爱德华放声大笑:“瞧瞧,侯爵,你就是这样的好哥哥,卡特琳夫人就是这样的好母亲,你们都觉得,尽到对我的职责,给了我一大笔钱财,我娶了老婆成了家,生下儿女,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是,谁稀罕呢?既然你们在意兰开斯特家族的名声,既然艾丽莎在意钱财,那么,就让我毁掉一切好了。”
兰开斯特侯爵用手捂住脸,陷入极大的震惊中,甚至没有理会弟弟说出的俚语,听到爱德华的笑声后兰开斯特侯爵才放开手:“爱德华,你听我说,刘易斯太太的事我非常抱歉,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一切都过去了,刘易斯太太过世已经很多年了,如果她活着,她也不愿意她一手带大的小爱德华,现在是这样一副模样。”
是的,刘易斯太太去世已经很久了,这个不带任何杂质疼爱自己的妇人已经去世很久了,爱德华感到一阵悲伤,破坏兰开斯特家族的名誉,把艾丽莎夫人看重的钱财统统输光,这些事,做的都毫无意义了,再没有人疼爱自己了。爱德华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兰开斯特侯爵像小时候一样坐到爱德华身边,搂着他的肩膀:“爱德华,我向你道歉,我并不知道你的心事,可是你不能因此责怪我。我是你的哥哥,是这个世上和你最亲近的人之一,你怎么能不相信我不爱你,你怎么能相信,我给你和维克多财产,仅仅是为了表示我很大方?”
爱德华的哭声戛然而止,抬头看着侯爵:“是吗?侯爵,是这样吗?你不是为了表示自己很大方,不是为了让我被人嘲笑。”爱德华这三十多年,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软弱多疑,轻易相信外人而不相信自己的哥哥。
兰开斯特侯爵在心里斟酌着词语:“你听我说,爱德华,父亲过世之前,拉住妈妈和我的手,再三再四要我们保证,会好好地照顾你、维克多和露易丝。他说,”
爱德华是我所有孩子里最善良的一个,亲爱的卡特琳,你要多提醒他,威廉,我把你的母亲和你的兄弟妹妹都交到你手上,你要好好待他们。
听到兰开斯特侯爵用很低的声音说出老兰开斯特侯爵临终前的话语,爱德华用手捂住脸哭起来,爸爸,亲爱的爸爸,为什么你走的那么早,如果你走的没那么早,是不是我就不会这样轻信别人?
“亲爱的爱德华,你瞧,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刘易斯太太一个人才疼爱你,即便是常常责备你的妈妈,她也很疼爱你,不然她怎么会对艾丽莎夫人这么好。爱德华,妈妈对艾丽莎夫人好,是因为艾丽莎是你的妻子,而不是因为别的,你知道吗?”
是这样吗?爱德华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兰开斯特侯爵肯定地点头:“当然是这样,假设,我说假如,艾丽莎夫人没有嫁给你,你想妈妈会待她那么好吗?妈妈这些年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是的,这话说的对,可是,兰开斯特侯爵知道,一时要说服爱德华很难,最要紧的是让他冷静下来:“爱德华,我可以送你去妈妈那里,亲自问问她,她有没有很疼爱你。”
爱德华的眼眨一眨,终于迟疑地点头,兰开斯特侯爵舒了一口气,现在稳住了爱德华,那就可以解决接下来的麻烦了:“爱德华,告诉我,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你想怎么处理。”
爱德华又要跳起来,但被兰开斯特侯爵按住了:“爱德华,你不愿爸爸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吧?我们都是姓兰开斯特的,那个孩子,我答应你,可以找一个妥当人家收养,但是不能让艾丽莎带回去。”
兰开斯特侯爵的手十分有力,眼神又很坚决,爱德华和他对视一会儿终于低下头:“那个孩子,还有两个月就生了,至于莉莲,她才十九岁,当然是要回去嫁人,我答应给她一份嫁妆。她要的不多,真的,哥哥,我保证,她要的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