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外面的小巷子,陈炎夏靠在墙壁,弯着身体垂头,好似十分劳累。对面的陈炎冬则一副讨要说法的表情,跟当初富察德明来到金陵的时候一模一样。
陈炎夏叹了叹气,道:“安歌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可是……”
“可是比不过革命是不是?”陈炎冬打断他,满脸铁青,“你知不知道这一路走来,安歌为了你吃了多少苦?我本以为到了天津,她就能得到幸福,可是现在看来……”
“哥,你就不能好好对她吗!”
陈炎夏被这话问得无地自容,他也想好好对安歌,也想风风光光将她娶进家门,好好疼惜!只是要他放着那么多国人性命不管,看着百姓愚钝受苦,他真的做不到。
“我还是那句话,革命第一。”许多事情陈炎夏真的没法给出个承诺来,他唯一能说的也就这有这句话了。他的弟弟,他的未婚妻,应该理解。
看着兄长面无表情地离开,仿若安歌在他心中激不起任何涟漪,陈炎冬心中的疼就更加厉害了。
猛然的,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追过去揪住兄长的衣领,动怒道:“那你就放她走!我带她回金陵!”
陈炎夏惊讶地望着弟弟,似乎不敢相信弟弟会说出这样带有抢夺意思的话!
他想从弟弟眼中看出点什么,可除了那份特别的愤怒,还有……
算了,陈炎夏不敢承认。他再次宣誓了自己的主权:“她既然来了,我便不会让她回去了。做我的未婚妻,便是这般,守得住寂寞,耐得了孤苦……”
“这些都是你的自以为是!”陈炎冬大吼一声,松开兄长,失望地摇头,道,“哥,我从小就羡慕你胆大,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不用顾及旁人的感受。就算公然参加革命……哪怕你抛弃了父母,我都不曾怨你,因为我会连你的份一起孝顺他们。”
“只是安歌她是无辜的。她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能像个傀儡一样听从你的安排。你说过,她是要嫁给一个疼她爱她陪伴她的丈夫,以前的你是,现在的你,还是么……”
陈炎夏后背僵硬,无法作答,可心底却清清楚楚知道弟弟到底在说什么。
陈炎冬继续说道:“安歌或许不及你我认识的一些新女性,但她勇敢善良,谁都不忍她不好……我陪她这一路走来,最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你只是敷衍一句,并未给她真正的答案。”
“炎冬!”陈炎夏忽然大喝,胸腔起伏得厉害!安歌想要什么,他当然明白!只是他给不了……至少是现在。
写那封退婚的时候,他何尝不是咬紧牙关?如何不痛恨这般的自己?他以为安歌会恨自己,谁想她居然追了过来。
是,这一路上的艰辛,陈炎夏没有见过,但他能感受到安歌做了多大的牺牲。所以,这一次的重逢,他又怎么舍得再次放手?
陈炎夏长呼一口气,重新站直身体,眉宇间又换上了那冷漠的神情,他道,“这些都不是你该管的。”语毕,大步离去。
陈炎冬几乎不敢相信,他的兄长竟如此无情!他追上去,想怒斥兄长,却不想刚到巷口,被一个女人挡住了去路。
女人有着婀娜的身材,穿着修身高开叉的牡丹旗袍,画着浓厚的妆容,美丽,却很妖娆。她扭着臀过来,一手拦住去路,全身上下都散发吸引男人的香水味儿:“你们的话,我可是都听见了哦。”
陈炎冬皱了皱眉,他认得这个这个女人,便是那个达生喜欢却得不到的女人,林曼璐。说起来,她也是日知报社的一员……
林曼璐本是上海某歌舞厅的一个歌女,奈何因为不愿陪酒得罪军阀,为了免遭麻烦,只能连夜逃往天津。谁想本要投奔的亲戚不知所踪,而在她没有去处的时候,陈炎夏出现了。
林曼璐是见过世面的人,她一见陈炎夏便知这不是个普通的男人。所以装作可怜,便一起入了这日知报社。
虽说她习惯了那种纸醉金迷的奢华日子,但也很快适应这里平淡而富有激情的生活。在其他人看来,或许林曼璐的到来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林曼璐不在乎旁人眼光,她一心过好自己的日子。
林曼璐喜欢唱歌,有事没事都会哼几句,她那姣好的嗓音确实吸引了达生在内的不少人,除了陈炎夏。
所以,陈炎冬和林曼璐也算是打过照面,知道彼此身份。现在尴尬时候被撞见,陈炎冬收敛了神色,低头就走。
可林曼璐双手一环,斜倚在墙壁上,悠哉地勾起嘴角,笑叹道:“我可听说了,你陪富察安歌来天津的路上可是付出了不少呢。陈炎冬,她又不是你的未婚妻,你干嘛对她这么好?”
步子一顿,陈炎冬的背影僵硬了几分,那淡色的长袍将他后背衬得笔直而清瘦,好似快快要罩不住异常的心跳。
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自己,为了安歌做到这个地步到底值不值得?就因为她是兄长的未婚妻?他这个当弟弟的就要为兄长弥补亏欠吗?
或许,一开始是这样的,可是越到后面,他做的事情就全凭本能,再没有了兄长的束缚。
陈炎冬与安歌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一起做过的事情却历历在目。他情难自禁地说她是个让人忘不掉的女人;他穿上她缝制的长袍,情不自禁地想要亲吻她;他瞧见她与兄长相拥,心如刀绞,仿若空了一块……
原来,这一切都都已经有了答案。
他陈炎冬已经爱上了富察安歌。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把她当做了自己的未婚妻照顾……
陈炎冬苦笑一声,闭眼叹气,提起步子,迅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