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空气还带着冰凉,即便已经步入初春,可还是叫人心寒,比不得那暖烘烘的舞会现场。
安歌走在青石板路上几次差点摔倒,她干脆脱下了高跟鞋,赤脚走路,让那凉意直冲脑顶。
“会着凉的。”陈炎冬追上来。
安歌没有回头,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她现在脑子很乱,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陈炎冬见状,更加不放心。他陪着安歌走了一段路,还是担心她着凉,于是将她拦下,语重心长地劝慰道:“安歌,这件事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不然等明天我陪你向我哥问个清楚……”
安歌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她深吸一口气道:“不用了,炎冬。他做出这个决定,我并不意外。”
“可你……”
“我没事,真的。或许这就是我们两家的缘分到头了吧。”安歌知道这件事很快就会让父亲知道的,富察家的颜面是不允许这样丢弃!父亲定然会跟陈家老死不相往来。
瞧着安歌继续往前走,陈炎冬心里一紧,忽的有种要失去的感觉,他忙追上来,问道:“那我呢?若是两家关系到了尽头,那我又如何……如何与你在一起!”
心头忽的涌起一阵热浪,吓得安歌步子一顿,可是紧接着脸上微红,好似有什么又填补了那份空缺。她不敢相信地望着陈炎冬。
他……这是在表白吗?
陈炎冬走到安歌跟前,双手放在她的肩头,认认真真道:“我本不该说这样自私的话,可……可我不想因此而失去你。”
“安歌,其实我很高兴我哥退婚了。因为这样,你就不再是我哥的未婚妻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你了。”
内心深处的某种喜悦翻滚着,奔腾着,正以非常的速度往外涌现。是啊,她也喜欢陈炎冬。可是……
富察家的颜面不会允许的。
安歌缓缓低下了头,然后吸了吸鼻子,轻轻道:“炎冬,谢谢你。”
谢谢你喜欢我。
安歌没再说话,而是重新穿好了高跟鞋,继续往前走。
陈炎冬不敢再多说,害怕惊扰了她,就这么陪着她回去了。
次日一早,安歌便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同父亲说,她愿意随他回北平了,还说中午就有一趟火车。
富察德明一边咳嗽着,一边诧异女儿要走得如此匆忙。他还问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歌笑笑,只说在天津待乏了,她也任性够了,该回去好好孝顺父母了。
富察德明没有多问,但他看得出来女儿是遇到事情了。安歌自小便是这般懂事,知道维护富察家的颜面,更懂得不给父母增添麻烦。
但不管怎么说,富察德明来天津就是为了带女儿回去,如今女儿主动提出归家,他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父女俩收拾了行李,便动身前往火车站。他们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打招呼,用富察德明的话来说,这里没有值得他打招呼的人。是呀,陈炎夏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又何须低声下气?
至于陈炎冬,安歌还是摇了摇头,他们注定无法在一起的,又何须再见?倒不如就此断了干净。
她只当这一趟的天津之行是人生中值得回忆的疯狂吧。她还是应该做回那个知书达理,相夫教子的富察安歌。
只是有时候吧,老天爷就爱和人开玩笑。就在安歌已经打定主意的时候,又让她和陈炎冬在报社的大门遇见了。
平日里这个时间报社上下都在忙碌,鲜有人出入才是,谁知陈炎冬准备出去接个文件就这么撞见了。
“安歌,富察伯父,你们这是……要走?”陈炎冬惊讶,他没有听他们说起过。
安歌看见陈炎冬便想起昨晚的那番话,脸上不由自主地绯红起来,她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更害怕自己会动摇,所以悄悄往父亲身后躲了躲。
富察德明对陈炎冬还算是客气,毕竟这个孩子在各方面都做得很好了。他道:“嗯,耽误了你们多日,该回去了。”
陈炎冬一直盯着安歌,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间就要走了?难不成是因为他昨日的那番话将她给吓着了?
“伯父,您的风寒还没好,这么回去路上怕是安歌一人照顾不来,不如多等几日……”
“不必麻烦了。我们父女俩在这多待一天就是给你们多添麻烦,早点回北平才是最好的。这里去北平的路途也不算太远,无碍的。”富察德明也不愿多说。
“可……”陈炎冬还想再做挽留,却不知道自己还能找出什么理由。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盈笑声,只见一个穿着粉红洋装烫着卷发的年轻小姐挽着陈炎夏的手走了进来。
那位小姐看起来比安歌稚嫩一些,五官端正,妆容时尚,一双高跟鞋踩在地上特别娇贵。她说起话来就像枝头欢快的小黄鹂,无忧无虑:“炎夏大哥,你们的报社可真大呀!以后我的文章真的能在这里发表吗?”
陈炎夏笑着点头,可再与安歌等人对上目光的时候,表情又骤然慌张,不知该如何面对。
两人亲昵的样子不难猜到这位小姐就是市长千金。
富察德明一眼便瞧出女儿要走的原因,陈炎夏这个混账东西,居然,居然朝三暮四!他富察家的人岂能这样被人欺负了!
“陈炎夏!你……你这个……”富察德明抖着手指着对方,他有多想痛骂这个青年,可话到嘴边又不能因此失了自己的身份,一时间气恼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便是安歌最不想看见的一幕。她忙拉住父亲,示意离开。
可谁知那位天真的小姐不知情况,还当这个没礼貌的老人家冲撞了她的炎夏大哥,竟然上前要求富察德明道歉。
“道歉?他受得起吗!”富察德明怒哼一声,又瞪向小姑娘,“你这不知廉耻的丫头,光天化日之下跟男人勾勾搭搭又成何体统!”
市长千金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所以一时间也有些吓着。她拉着陈炎夏的胳膊,撒娇道:“炎夏大哥,他凶我!”
陈炎夏拍了拍市长千金的手,然后看向富察德明,面色竟然十分严肃道:“富察伯父,您身为长辈如何能出口骂人呢?芝华年纪小不懂事,您又如何跟她一般见识?”
这话说得过分,陈炎夏甚至还未曾这样维护过安歌,令人听了心里极其不舒服。
陈炎冬深怕矛盾恶化,急忙劝阻:“哥,你少说两句。”
可是已经晚了。富察德明怒得继续抖手:“你!你个混账东西……”然后一口气没提上来,昏厥了过去!
“爹!”
“富察伯父!”
安歌和陈炎冬立即搀扶。
可是陈炎夏却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不知是后悔了还是吓傻了,直到陈炎冬吼了一句“快去找医生!”他才如梦初醒,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