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易,你当初一直问我,要记住自己是谁.我已经记起来了,我是贺幼清,但我也,是,安,黎！”
安易神色凝重,看着贺幼清沉默.
贺幼清冷笑道：“现在我有没有资格问一下,我的哥哥,你当初在我被送到飞机上的时候,都做过什么呢？”
气氛很僵硬,贺幼清咄咄逼人,不肯放过安易的每一句话.而安易在这样的逼问中,竟露出一个莫名的笑来.他低下头细细整理自己的衣服,抚平皱褶,拉直领带,直到整个外表无可挑剔.
安易看向贺幼清,低声说道：“贺小姐真是喜欢开玩笑,你醉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贺幼清说.
“好！”安易说：“既然你说你是我安家的女儿,是我的妹妹,安家的大小姐陈黎.拿出证据来！”
贺幼清面色不变,飞速说道：“小时候妈妈对动物毛过敏,家里什么宠物也不可以养.你跟我偷偷在市场买回来一只兔子,藏在你卧室的衣柜里.结果没两天就死了,你哭了很久,把它埋在屋后的大榕树下.”
“父亲生日,我不小心打碎了他的朋友送来的青花瓷瓶,父亲以为是你玩闹的时候碰到了的,把你抓过去打屁股.你虽然一直哭,但是没有说出我来.”
“我第一天去幼儿园,到处找妈妈,找不到就不吃饭.你从学校里逃课出来看我,告诉我虽然妈妈不能来看我,但是哥哥可以,如果有人欺负我,哥哥帮我打他们.”
“夏天我叫你剥榛子给我吃,你一连串剥了十几个,有一个特别难打开,你就用牙去咬.结果那时候你刚好在换牙,就磕掉了你一颗乳牙.”
贺幼清连珠炮似得说了这安多,脸上渐渐露出怀念的神色来.“还要我再说吗？”
安易表情复杂,说不清是喜是悲.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么多.”安易说：“我以为当初那些事,已经没人记得了.”
“我怎么敢忘？”贺幼清说：“这些回忆,是支撑我在xy研究所活下来的所有.”
安易闭上双眼,点头道：“你确实是陈黎,是我的妹妹.”
贺幼清面无表情.“现在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那些事了么？我想知道真相,以妹妹的身份.”
安易陷入回忆之中……
树荫下的安家大宅,榛子和蔷薇花的香味浓郁.
安易跑进客厅,却发现爸爸妈妈正在争吵.
父母平日里很少吵架,爸爸是个和蔼敦厚的人,妈妈则冷静沉稳.安易疑惑地站在哪里,可是却没人注意到他.
“你真是狼心狗肺到了极点！”爸爸怒吼的声音震得他耳朵生疼.
“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回心转意,不要白费力气了.”妈妈面无表情,低声说.
“你能抛下这一切吗？你可以抛下我,你也能抛下阳阳和黎黎吗？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一个母亲？”
“阳阳已经长大了,能够自己好好生活.黎黎的病治不好的,我不想白费力气了.”
安易看见他的父亲脸上露出悲戚来,他仿佛就要流泪,可终究没有.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要拿着安氏走,我无力阻拦.离婚协议清在这里,我可以签字,但是两个孩子必须由我抚养.”
“正合我意,希望从此以后我们两不打扰！”妈妈看着爸爸签下名字,将那何薄薄的纸收进手袋道：“安业,你这些年对我呼来喝去的时候,可有想过这一天么？”
她说完,转身大步离去.路过安易身边的时候低头看了他一眼,可那眼神陌生得像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一般.
好像冰冷的刀锋.安易心想.
他看见爸爸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跪倒在地板上——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年……
“爸爸,妈妈干什么去了？”安易走过去扶起父亲.
年幼的安易摸不清头脑,可心里莫名觉得,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妈妈跟爸爸出了点事,需要慢慢处理.”安业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刚刚没有掉下的泪水决堤眼眶.他抱着儿子大哭起来,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
从那以后,安氏的大半资金和公司都归到别人名下,安业一个人奔波劳碌,为陈黎求医治病,渐渐耗光家里仅剩的积蓄.
看着病床上的妹妹,安易目光复杂.他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向着换气口的开关伸出手去……
妈妈是不是因为妹妹的病才离开的？是不是妹妹消失,他们就可以回到从前,温馨美好的日子了？
从小父亲就格外喜欢妹妹,比喜欢自己更喜欢.安易捏着那个开关,看着那何白玉般的小脸.
如果自己打开这个,空气进到输液管,流到妹妹的血管里……爸爸会怎样伤心呢？
“你在干什么！快松开！”护士走进来看见了安易的动作,忙把这个小孩拉开.“这个可不是玩具,不能随便碰的知道吗？小弟弟你的家长呢,不要在这里逗留快回家去！”
安易装出乖巧的样子,最后看了一眼妹妹,转身离去.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有些念头在心的深处滋生,像蔓草一样疯长起来.
安业穿上安久没有碰过的西装,扣上扣子.“等会儿会有以为阿姨过来,阳阳要有礼貌知道吗？她是爸爸新的事业伙伴,你妹妹能不能接着治疗,就看今天的谈判结果了.”
安易点头说：“爸爸为什么不找妈妈回来？如果妈妈回来,我们就可以跟从前一样了.”
安业的脸色骤然铁青.“不要再提起那个女人,不要再记得她了！知道吗！”
安易抱着父亲令他拿好的花,跟在父亲身后.他觉得这个夏天真热啊,热到让他喘不过气.
安易看见冯倩,就是在这样一个炽热到令人窒息的夏天.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绿色的旗袍,提着贝壳小包,每走一步都摇曳生姿.那是一个跟他妈妈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安易看见爸爸快步走过去,将冯倩迎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