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陈汉威这短短的一生里面最英俊的时候,他身上穿着的是迟染吩咐人去给他买的最新的西装,这应该也是陈汉威穿过的最贵的衣服了。
陈明珠很少能看见陈汉威这么打扮的样子,虽然有时候学校也会要求教师们穿上正装去开会或者其他,但是家里的那套旧西装已经是很久之前买下的,每一次陈汉威只是随意的穿上,也从来都没有足够的时间打扮自己。
迟染跟在陈明珠的身后一起进去了,他看到陈明珠的情绪并没有再像昨天那么激动,在看到收拾好了的陈汉威之后脸上还露出了笑容,但是她的眼中也分明含着泪。
“我出去待一会,你好好和你爸爸说说话。”这是陈明珠最后一次可以以这样的距离来和陈汉威说话了,迟染知道这时候这里的空间应该留给陈明珠,让她把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对陈汉威说的话全部都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等到房间内除了陈明珠的所有人都出去了之后,陈明珠走过去拉着陈汉威的已经没有了温度的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她的心里面还有好多话想说的,但是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她可以拉着陈汉威的手细细的说出自己心里面的思念了,她却突然又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开口了。
她有好多好多想要和陈汉威说的话,想和他一起回忆之前的那些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想要将两个人一起对抗病魔的日子,还有以后,还有那些没有陈汉威的以后。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幻想自己在未来的婚礼上,会像其他的女人一样,被自己的父亲牵着手走过红毯,然后再亲自把她交到她心爱的男人的手里面。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了,因为以后,因为以后她没有爸爸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是这一次同之前的嚎啕大哭,放声大哭不同,这一次是无声的,是隐忍的,她的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爸爸,我好讨厌我现在的自己啊,动不动就哭,不过还好你没有看见,不然你又要心疼好久了。”陈明珠胡乱的将自己脸上的眼泪抹掉,她在笑,但是笑得很勉强。
“我会好好的照顾自己的,我会经常去看你的。我记得好久好久以前你和我说过的,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你希望我能够把你的骨灰撒到海里。”陈明珠看着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的陈汉威,不再去管那些从自己脸上滑落下来的泪。
“其实我早就答应你了的,只不过我真的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的快,快的让我有一些猝不及防,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之后的陈明珠没有再说话了,她一遍一遍的抚摸着自己父亲的脸庞,似乎是想要将陈汉威最后的英俊的模样永远的刻在她的脑子里。
又过了很久,她才真正的下定了决心,将陈汉威的手摆好,在她敬爱的父亲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然后泪流满面的说道:“再见了爸爸,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安心的睡吧。”
不知道在迟染第几次请求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再多给陈明珠和陈汉威多一点时间之后,陈明珠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对一直在外面等待的工作人员说道:“麻烦你们了。”
经过刚才那一番的倾诉之后,迟染发现陈明珠看起来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无法接受她父亲已经逝世了的这个事实,她的脸上泪痕未干,她的笑容在迟染的眼里也显得格外的勉强,但是迟染并没有说什么。
他刚准备从口袋里面拿出自己从未离身的方格手帕递给陈明珠的时候,才想起来其实自己昨天晚上的时候就已经给她了。
于是他只好伸出手去,用手轻轻的将陈明珠脸上未干的泪痕擦干,明明这个举动迟染并没有做过很多少次,但是每一次对陈明珠做的时候,帮陈明珠拭去泪痕的时候,一切看起来又是那么的熟悉和没有一丁点儿的违和感。
陈明珠拒绝了工作人员提出的可以火化室里等待的提议,因为她还是没有能做到想象中的足够的坚强。
她不愿意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推进那个封闭的像棺材一样样的火化炉里,然后再看着无情的大火将她的父亲一点一点的吞噬,直至最后化成了一堆灰。
迟染一直都在陪着陈明珠,尽管在这期间他放在口袋里面的电话一直都没有停下过震动。
“如果你还有事情要去忙的话,你就先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陈明珠能够猜得到迟染的身份绝对不会像看起来那样的简单,她也知道他一定还有着好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能够陪着她到现在她就已经很感激了,况且生意上的事肯定是因为比较重要才一直打电话给迟染的。
“没关系的,不碍事,我就这样陪你在这里等着吧。”迟染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支烟,当着陈明珠的面就直接点燃然后抽了起来。
“能给我一支烟吗?”迟染没有想到陈明珠会提出这样子的要求,但是他答应了。
不过他并没有为了陈明珠再重新点燃一支香烟,而是直接将自己手中已经吸了一口的烟递了过去。
“咳咳……咳咳咳咳……”果然是不会抽烟的人,陈明珠一接过去就吸了一大口,结果就是被呛得不断咳嗽,双眼通红,还带着一些泪。
“那些说抽烟能消愁的人一定都是一些骗子,烟难抽死了,又怎么能消愁?”这是迟染第一次看到如此具有孩子气的一面。
看到手中这支被陈明珠吸过一口的烟迟染愣了愣,然后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继续将烟抽完,仿佛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妥。
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了之后,里面终于有工作人员出来通知陈明珠进去了,这一次,是迟染陪着的。
桌子上放着一个陶瓷做的罐子,还是那些人没有说,陈明珠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她的父亲——陈汉威的骨灰。
她用了比较短暂的时间消化了自己已经死去了的父亲变成已经变成了一堆灰的消息,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装着陈汉威骨灰的瓷罐捧在怀里,仿佛捧着无比尊贵的宝物一般。
“走吧。”陈明珠将这一句话说得轻飘飘的,仿佛是害怕如果说大声了会惊醒了什么似的。
“去哪里?”
“去滨海吧。”说完这句话之后陈明珠就只是抱着装着陈汉威骨灰的瓷罐坐在副驾驶上,双眼无神,只是直直的看着不知道哪一个方向发着呆。
一路上的沉默并没有人去打破,迟染也把自己的手机关机了,浑然不知道这个时候他的助理已经急得到处乱转,如今面对着这种他们从来都没有遇见过的情况,作为总裁的迟染却不在公司,这确实是让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迟总不接电话,李总出差一时间也赶不回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的拨打着迟染没有接听的电话,迟染平时向来都不会不接电话的,可能迟染这两天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在忙吧,只是尽管如此,还是把小助理急的焦头烂额。
被认为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在忙的迟染把最重要的手机随意的丢在了车上,然后叫陈明珠下车。
陈明珠从来不知道西城里面还有这样的地方:“你要带我去哪里?”陈明珠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因为长时间的沉默没有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沙哑。
“给。”迟染自然是发现了陈明珠情况的,他把自己手中拿着的一瓶没有打开过的矿泉水递给了陈明珠,看着陈明珠喝了几口水之后,他才开始回答陈明珠的问题。
“这个地方是我在几年前无意间发现的,等到了你就会相信了,这个地方真的很美,所以我觉得你父亲也会喜欢的。”
陈明珠听到迟染的话之后并没有回答,但是迟染发现陈明珠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跟着他的步伐。
两个人无言的穿过了一片小树林,陈明珠看着眼前的景色被美得说出话来:“到了。”
这里并不是陈明珠让迟染带自己去的滨海,她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但是她已经被这里美丽的景色所惊喜。
他们现在站在悬崖边,下面是不断拍打着岩石的海浪,身后是一片小树林。而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刚好可以将浩瀚的大海纳入眼中。
“爸爸,你会喜欢这里的,对吧?”陈明珠轻轻的抚摸着瓷罐,在心里面悄悄的问道。
陈汉威没有办法给她答案,但是在她的心里面却是已经有了答案了的:“这里真的漂亮,我爸爸会喜欢的。”
小心翼翼的将瓷罐打开,陈明珠捧着瓷罐又向前走了一步,迟染也将准备冒出嘴巴的那一句“注意安全”给咽了回去。
她沉默着,从瓷罐里抓出了一把一把的骨灰,紧握在手中,然后又猛的向海面撒去。明明陈明珠这一次没有再落泪了,但是迟染看着陈明珠不断的,有一些机械的重复着这个动作,他的倒还觉得有几分伤感,有几分难过由心而生。
等到瓷罐里的骨灰已经被撒完了,陈明珠却没有立即离开,她站了了一会。然后朝海跪了下去,满是虔诚了磕了三个头,最后就留恋的看了一眼,离开。
陈明珠自己也说不清陈自己和迟染之间现在到底能算得上是什么样的关系,迟染在陈明珠最需要帮助,最困难,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在了陈明珠的生命之中,尽管他们的相识并不像小说里面所描写的那么美丽,那么浪漫。
之前陈汉威好不容易买的一个四十多平的房子,后来也因为给陈汉威治病而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