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欢眨了眨眼,“你猜啊。”
“我猜?”
叶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似乎是愣了一下,忽然笑了笑,“你是新来的小芬吧?都说来了个大美人,就是你是不?”
叶清欢跟着笑,“嗯,我是小芬。”
叶兰一副温婉的模样,
“我叫叶兰,从小在剧院长大的,叫我小兰就行了,以后有什么事儿都可以问我。”
“好。”
叶兰点点头,顺手抬了抬脑后的发髻继续专注的听自己的黄梅戏,这么多年来,除了发病的时候之外,她向来是个端庄优雅的人。
叶清欢一直都好奇,在做那一行之前,叶兰到底是做什么的,她的心里面好像埋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么多年从未透露过。
她只知道她以前好像是在某个剧院里面工作的,从她唱戏的嗓音身段来看,似乎是练过的,可是后来为什么又沦落到那种境地呢?
想到这儿,叶清欢站在她身侧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小兰姐,咱们今天演出怎么样啊?”
叶兰闭着眼,对答如流,
“挺好,冷香姐的场次跟平时一样满座,其实还是看咱们这些正统戏曲的人多,小白整天嚷嚷着要排那些什么草原小战士,我看他就是吃饱了撑的,存心想把冷香姐给气死呢。”
“小白是谁啊?”
“你不知道小白?”
叶兰忽然睁开眼,一脸警惕的盯着叶清欢。
“我是新来的嘛,不太知道这些。”
叶兰松了口气,瞥了她一眼,又躺了回去,
“以后你就知道了。”
叶清欢原本以为叶兰不会再说话了,没想到等了几秒,她又开了口,
“小白啊,是冷香姐的儿子,其实说是儿子都是大家开玩笑的,这小子十一岁的时候才被冷香姐给捡回来,名义上是弟弟,大家都调侃说是白捡个儿子养,一直在外面学校里念书,最近刚回来帮着打理剧院。”
“念书就为了回来打理剧院么?”
“冷香姐哪儿肯啊,还不是全国各地都在搞运动搞组织么,剧院收回国家所有了,开始还说呢,幸好我们剧院派来的负责人是小白,免得跟别的几个戏院一样改的面目全非糟蹋东西,现在可好,带头要整改的就是小白,我看啊,他就是个白眼狼。”
从叶兰的这番话里,叶清欢抓到了很多信息。
在叶兰十六七岁的时候,蹭在剧院里面工作,而且她是在剧院长大的,小白是一个叫做冷香的女人捡来的儿子,曾经当过剧院的负责人,而且是国家委派的。
联系到叶兰十六七岁的那个年代,叶清欢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再想要追问的时候,忽然听到啪的一声。
她回过神,寻声望去,便看到叶兰手中的团扇落在了地上,她的眼神忽然迷离起来,“小白,就是小白这个白眼狼害了冷香姐,他疯了……他害了我们所有人。”
“妈……”
叶清欢诧异的扶住了她的肩膀,“你没事吧,妈?”
“妈?”
叶兰一脸的诧异,望着叶清欢的双眸,忽然露出痛苦的神色来,捂着脑袋缓缓从摇椅上滑了下去。
“妈……”
叶清欢惊呼了一声,忙去扶她。
过了很久,叶兰缓缓抬起头,满脸泪水,
“清欢。”
“妈,你认出我了?”
“清欢,我的女儿。”
叶兰哽咽着,一脸的悲痛,“是妈妈的过错,是妈妈不好,是妈妈连累了你,清欢,对不起。”
“妈,你别说这样的话,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快起来。”
“清欢,妈妈是个下作的女人,你是个好孩子,别再来见我了。”
“妈,你说什么呢?”
叶清欢不敢相信叶兰清醒后的说的话竟然是这些。
“是我对不住你。”
叶兰满面悲伤,清醒不过几秒的事情,便又变成了混沌的状态,忽然推开叶清欢,踉跄着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面。
“妈,你干什么?”
叶清欢只看到寒光一闪,吓得面色惨白,尖叫了一声,声音划破天际。
李阿姨似乎早有准备,在叶清欢刚喊了没多久便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七手八脚的将叶兰手中的剪刀夺下,将她用绳子捆起来压在床上,李阿姨亲自给她注射了镇定剂,暂时昏迷了过去。
这么一番折腾之后,叶兰原本端庄素雅的面容此刻已经凌乱不堪。
叶清欢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叶兰这样的疯狂,但却是第一次看到叶兰有自杀的行为。
以往只是伤人,现在却是自伤。
“这儿没事儿了,大家伙先散了吧。”
李阿姨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遣散了来帮忙的众人。
“我妈她怎么了?”
叶清欢喃喃问道。
李阿姨叹了口气,掀开了叶兰大衣的袖口,上面包扎着一条绷带,左右手都是。
“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给你打电话也是因为这个,但是又怕影响到你工作,所以也没敢跟你说实话。”
震惊的情绪在心中盘旋了很久,叶清欢终于冷静下来,声音却依旧颤抖,
“我妈她这样,多久了?”
“最近半个月的事情,之前清醒了一段时间,后来想起来的事情好像越来越多了,再后来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就这样了,头一次也怪我疏忽,好久才发现,好歹抢救了回来。”
说到这儿,李阿姨露出几分愧色,“清欢,对不起啊,没照顾好你妈妈。”
“李阿姨您别这么说。”
叶清欢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我妈这样,您受累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早点来的,我之前,我之前也是有点事抽不开身,真的,我不知道我妈这样了……”
巨大的无力感像是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包裹了全身剩下,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练得一副铜墙铁壁的身躯,无坚不摧,可是今日在叶兰面前,她发现自己依旧脆弱依旧渺小,依旧在知道叶兰为了当年那件事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的时候,心碎不已。
明明不是母亲的错啊,明明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就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为什么从小到大都觉得是她让自己抬不起头来呢?
李阿姨走后,叶清欢将叶兰扶到床上,也不敢轻易帮她解开绳子,只给她盖好了被子,又将头发梳理好,仔细的端详着叶兰的脸。
印象中,母亲一直都是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