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顾清黎往前又走了几步，完全没有发觉到自己已经淋着雨。
男人在她的身边也留意到她的不正常，从酒店人员的手里拿了一把黑色的伞撑开遮在她的头顶，自己的半边身子都暴露在雨中，随着她急促的步伐走向路边的一位老人。
顾清黎的心里一阵翻腾，这张脸她绝对不会认错的，毕竟小时候她跟外公外婆是最亲近的，直到后来陆家破产，顾家却不愿意出手，当时母亲跪在顾老爷子的书房整整一夜，外公外婆怕母亲难做，才直接离开了，没有半点音讯。
母亲死的时候，外公外婆也没有来，从此她在顾家除了那个顾家小姐的名号就等同于孤儿。
后来的母亲花了很大的心思寻找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原本以为外公外婆不在S市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外公。
老人颤颤巍巍的继续往前，似乎害怕再次摔倒。
她的眼睛模糊了，她上前去将老人的胳膊扶助，嗓音带着些许的颤音，“外公。”
老人似乎没反应过来，左右环顾着，“小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摇了摇头，完全没意识到老人已经看不见的事实，莫凌夜站在一边也愣了愣，他以为她只是好心过来扶一把的，没想到这个老人竟然会是她的外公，当年称霸S市建材市场的陆老爷子！
“你的声音很像一个人，”老人拍了拍她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声音温暖而苍老，“我好久没听过她的声音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她是我的外孙女，是个很温柔的小女孩，哦，不对，现在应该都是大姑娘了……”
“看我跟你说什么呢，我得赶紧回去了，省的家里的老婆子着急，她腿脚不方便万一出来摔倒了可不好，小姑娘能不能麻烦你把我领到盲道上去，下雨了感觉不是很灵敏了……”
顾清黎的眼泪早已遍布脸颊，似乎时光停留在了这里，她都无法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先到酒店去，外公身上都湿透了。”莫凌夜看着此刻完全卸下防备真情流露的顾清黎，心口软下来，连带着称呼都变得格外的自然。
顾清黎看了眼男人，他的眉眼里带着些许温柔，点了点头，扶着老人就要往酒店走去。
“你们叫我什么？外公？”陆正国似乎刚刚才反应过来，双手反过来抓紧顾清黎的手，一双空洞的眼睛看向侧面空旷的地方，神色激动，“清黎，你是不是清黎？”
“外公。”顾清黎一把抱住了老人的脖子，熟悉的称呼，带着特有的时间感侵袭而来，“我是顾清黎，我是您的清黎……”
陆正国整个人都似乎是卸了一口气，之前的那些坚强支撑一下子都坍塌了，老人也不由得热泪盈眶，“清黎，你是外公的清黎，外公看不到你了，可我知道你就是外公的清黎……”
……
“顾清黎，你妈妈……她还好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陆正国喝了一口刚刚送上来的白开水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顾清黎拿着杯子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母亲去世已经十多年了，外祖父竟然不知道？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我们突然间消失了，你妈妈一定很着急，这些年你们都过得好吗？”陆正国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放在一边的拐杖。
顾清黎敛下眉眼，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好，我们都很好……”
“你们……”陆正国正要继续问下去，裤袋里的手机响了，一接通电话他的脸色就有些变，“你别出来了，外面雨下的大，我马上就回去了，你在家里等我，千万别出来！”
“顾清黎，你外婆要出来寻我，我得先回去了，我不放心她。”陆正国收起了手机摸着拐杖就要起身，慌乱的模样几乎都要将桌上的茶水打翻，莫凌夜伸手去将茶杯挪开。
“外公，我送您回去。”顾清黎同时起身，扶着陆正国，小脸抬起一脸希冀的看着莫凌夜。
莫凌夜正要起身，手机却突然响了，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都变了，整张脸上不瞒着阴霾，收起电话，看向顾清黎，“抱歉，我临时有些事情，我会让司机过来送你和外公回去，等我办完了事情再来接你。”
她的小脸不由得一垮，却也只得点了点头，“好吧，你先忙。”
莫凌夜走后，顾清黎和陆正国在酒店里等着，等了约莫二十分钟，司机才过来，两人上了车就向陆正国所说的地方开去，一路上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到了一条仅供两辆车并行的小道上，两边路旁还有人在摆摊，车子行进的很是缓慢。
“能不能再快点，我总觉得心口闷闷的。”陆正国的眉头皱在一起，心里总是不安宁，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顾清黎将车窗摇下了一点，挽着他的胳膊，“外边的道不好走，我把车窗摇下来了，现在好点了没？”
陆正国没有说话，眉头越皱越紧，双唇也紧紧的抿着。
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车子前行的更加困难，前方不远处一大堆人围在一起。
“顾小姐，前面似乎发生了事故，只能在这里停车步行了。”司机在一边停车回头跟顾清黎说着，语气很是恭谨。
“嗯，那就在这里下吧。”
顾清黎扶着外公下车，刚一关上门，就有一边的人喊道：“老陆，你可算回来了，你家那口子被车撞了，你快过来看看……”
陆正国一听完，连拐杖都不要的就要往前跑，顾清黎跟在一边心紧紧的悬着，扶着他蹒跚的往前跑着。
“让让，让一下，老陆来了，快让开。”之前喊外公的人在他们前面给开着路，人群很快散开一条路来。
顾清黎扶着外公站定，看着眼前躺在地上血泊之中的老人，眼前一片花白。
“月蓉，月蓉——”陆正国焦急的喊着，却总是看不到对的地方，他甩开顾清黎的手，趴在地上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摸到一片湿润的地方，顺着摸到了林月蓉的腿。
“哎，真是作孽哦，两口子一个瞎子，一个腿残疾，原本就不好过，现在又被撞了，那司机还跑路了，这下子可怎么办……”
“就是啊，老陆也是够惨的，真是好人不长命……”
“你们说谁不长命，谁不长命！”顾清黎红了眼，“我外婆肯定能长命百岁的，肯定的！”
“哟，这是谁啊，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们还有子女，哪里来的女娃喊外婆……”
……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顾清黎全都听不见了，她蹲下身去，心里一阵恐惧，多年前她以为自己孤独一人，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外祖父，却又要失去吗？
120很快就来了，顾清黎跟着一起上去，一路上祖孙两个一句话都没有说，陆正国握着躺在白色床上的林月蓉的手不停地搓着，“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我连饭都不会做，我只吃你做的饭……”
手术室外，陆正国在原地打着转，一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顾清黎背靠着墙，双腿都在颤抖，几欲滑落在地上。
十几年前，母亲陆皎月也是在医院的病床上突然无声无息，手术室里一夜的抢救依然没有挽回她的生命，那个时候的顾清黎还小，却也知道那是她这一生唯一的庇护了，没了母亲，她就没了家，那个带着其他女人回来的父亲已经不再是她的父亲。
“病人失血过多，需要大量输血，家属里有谁是B型血？”手术室的门开了有护士出来问道。
“我，我是O型血，应该可以用，用我的，护士，一定要救我老伴……”陆正国朝着墙壁焦急的说着。
顾清黎起身，“我是B型血，外公，我去输血，您在这边看着，有什么事也有照应。”
“好，好。”
输血室里，“顾小姐，您看上去原本就气血不是很足，这已经是极限了。”
“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继续……”
抽完这一袋血，顾清黎觉得头有些晕，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
手术室外。
“我不需要你们的赔偿，我要我的老伴毫发无损！我要追究肇事司机的责任！”陆正国有些激动，老伴还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这些人居然来说要让自己不追究责任，想要用钱来打发他。
林秘书看着有些狂躁的老人，他朝着手术室的方向背对着自己怒吼着，有些不忍的扶了扶眼镜。
“据我们所知，您现在的经济状况根本就没办法支付这么昂贵的医药费，我们愿意承担您妻子的所有医药费，以及您二位以后的养老费，这对您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不需要你们养老，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谈这些，你给我滚！”陆正国气的不行，这一次难得的站对了方向，朝着电梯口指着。
“您要知道，就算您追究了责任我们也可以只承受最轻的处罚，这对您来说更加的得不偿失……”
“滚，我说了要你们滚！滚！”陆正国作势就要找自己的拐杖来打人，急慌慌的转了一圈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带拐杖，整个人气的都呛出眼泪来。
顾清黎醒过来就往手术室这边赶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原本苍白的脸色冷冽了下来，“你们是谁？我外公让你们走你们听不见吗？再不走我就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