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底隐隐地察觉有什么不祥的感觉,换而言之,陛下这是在向皇后施压了?那么个随性跳脱的女人,现在要她当一个木偶人,完全按照一步一个指令的行事,如何能办到?
大家再一次联想起朝廷上下风传的对皇后娘娘的弹劾,一个个,心底便更是惴惴不安了——莫非,陛下要对皇后下手了?
顾惜朝丝毫也不管这些人内心里在打什么肚皮官司,只镇定自若又去吩咐侍卫们。
“你们听好了,今日起,没有朕的命令,皇后娘娘不许踏出皇宫半步。朱达,你是负责皇后安全的,再加八名侍卫,分成三班倒,任何时候,不许皇后单独离开……”
朱达的眼睛也睁大了。
叫皇后不许单独离开半步?
这可能么?
以前,皇后可是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就算是她几次悄悄地外出“私奔”的时候,顾惜朝也没限制过她的自由。
现在好了,把她囚禁了?
难道,真的要对皇后下手了?
在座诸人,喜忧参半,就如面对一个江洋大盗,严防死守,进不得,退不得。
自古以来,君心难测,大家也不敢再仔细地往深入里去想了。
朱达领命。
沐云玔悲惨。
她慢慢地察觉自己的自由被完全限制了。
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统统的都有人专门把守。新衣服送上来,一些很难吃的饭菜,她闻到气味就想呕吐的东西,最主要的是,每天送饭菜,伺候的这些人,神色无比诡异,一个个尊敬万分,可是,却不敢对她多说什么话,看起来,她仿佛是一个人人敬而远之的恶魔。
贴身宫女娟娟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只惴惴不安地谨言慎行,暗地里猜测,是弹劾皇后的人多了……
常常有御医穿梭其间,当然通常都是那个陈大夫,他走马灯似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良药苦口,苦口婆心……如何起卧,如何坐立,他统统都有交代。
在这样的气氛里,沐云玔终于在某一日诡异地一把将他捉住。
“陈大夫,你到底捣什么鬼?快说,若有半句虚言,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皇后声色俱厉,陈大夫战战兢兢:“没……没什么……娘娘气血虚弱……”
“这是气血虚弱?我怎么觉得是在为孕妇滋补?”
陈大夫面色惶然,扑通一声跪下去。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请恕老臣无能为力……老臣也知道娘娘盼子心切……可是,老臣……可是……可是……”
他可是了半天,一副你自己不怀孕,我也实在没办法的样子。
因为请罪,头都低到地上去了。
沐云玔哭笑不得。
这个老头,难道他认为自己在要求他治好自己“不孕不育”的病症?自己只是要他诊断一下罢了,瞧他一副“爱莫能助”的同情样子。
真是衰透了。
沐云玔不动声色地召集了另一个御医。
这御医地位不高,资历不高。也不著名,平素并不为顾惜朝所看重。
沐云玔之所以找他,是认为他不可能和陈大夫等人串通一气,更何况,她是突然袭击,临时性找的这么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御医。
他倒不卑不亢,看完病,两眼望天做沉思状。
“娘娘是否时常觉得四肢冰凉?”
有点,但也不太凶。
“娘娘是否觉得口舌甘苦?”
也有点,不问不察觉,一问了,仿佛是这么回事情。
“娘娘的腹部是否也经常忽冷忽热?”
忽冷忽热?
难道是冬夏交替?
可怜沐云玔对中医实在是一窍不通,不明白这些人到底要得出什么结论。
御医沉声道:“娘娘气血虚弱,寒症严重,导致不能怀孕……”
天啦,怎么还是这样?
“如果静养一年半载,倒是有痊愈的希望。但是切记:喜怒哀乐都必须有节制,不可暴饮暴食,更不可剧烈运动,否则,五脏六腑更是受到震颤,更加难以怀孕……当务之急,必须以怀孕的食物加以滋补,静静休养……”
沐云玔头大如斗,把他赶出去。
她歪坐软塌之上,越来越是疲倦难当。明明觉得自己是怀孕症状,为何这些庸医一个个都胡说八道?
一个这么说也就罢了,七八个都这么说?
难道个个都是骗子?
顾惜朝再是丧尽天良,不可能指使他们干这样的事情吧?
她这时候,真有点害怕了。
难道自己真的得了什么病了?
气血虚弱,虚他个大头鬼啊。
她耐不住了,坐起身。
“来人,今天我要出去走走。”
宫女们进来,恭恭敬敬的:“娘娘想去哪里?”
“出宫走走,备马……”
宫女面露难色,声音很低:“娘娘,陛下说了,您不能出宫……”
沐云玔愕然:“何时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
“来人!”
朱达进来。
“备马,我要出去走走。”
备马?
开什么玩笑?
陛下特意强调过这一点,若是谁胆敢让皇后娘娘骑马,那肯定他就死定了。
朱达现在还不想死,虽然他并不明白琅邪大帝为何会限制娘娘骑马,他暗地里腹诽,没准儿,是怕皇后再一次私奔?
可见,私奔过一次的人,人品是不足置信的。
连朱达都对自家娘娘揣测起来。
可是,沐云玔哪里知道?眼睛睁得铜铃般大:“朱达,你赶紧备马去,你还愣着干什么?”他不卑不亢,“娘娘,陛下吩咐,说您身子虚弱,不宜骑马,这段时间暂时不能出宫……”
好一个顾惜朝,开始限制自由了?
“我偏要出去。”
“娘娘不能出去。现在战争已经接近尾声,夏原吉的奸细四处活动,妄图掀起最后的疯狂,陛下是因此才不让娘娘出去,生怕娘娘涉险……陛下也是一番好意,望娘娘能够体谅……”
沐云玔嘘一口气,这才发现,这个朱雀,口才还蛮好的,能说会道。
怕夏原吉的奸细对自己下手?
表面上看来,这个理由还是站得住脚的。
她点点头,也不为难朱雀了。
但又想到一件事情,自己天天躲藏在乾清宫睡大觉,好久都没人来回报宫里是否有人死掉了。
“朱达,最近宫里如何?”
朱达面不改色:“风平浪静。”
她不死心:“没有人再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死了三个宫女,一个太监。”
果然。
还是如此。
难道这白色恐怖真的是夏原吉安排的?
顾惜朝之所以严格限制自己的自由,难道真的是出于一片好意?
她心里特别疑惑,但是,也寻不出一个答案来。
又歪在软榻上,实在是无力为难他,身子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别说强行要出宫游玩了,就算是现在朱达抬着轿子来请她,她也没有精力去了。
连生气的时间都没有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嗅到外面腊梅的香味。进入腊月了,梅花开了,黄黄的一大片。江南天气好,一直不下雪,那是一个暖冬,日日都有太阳。
宫里的气氛最近非常祥和,风景优美,陛下和颜悦色,还时不时地到各宫妃嫔处走动。宫里的人最是懂得风向标的转变了,难道陛下?莫非陛下?
最诡异的是,皇后娘娘很少露面了。
妃嫔们交相打探,最大的恐惧当然是怕她怀孕了——但是,询问了很久,没有半点消息——皇后娘娘没有怀孕。
所有的御医众口一词;所有的小厮,宫女,太监也都是众口一词——皇后没有怀孕。
如果她怀孕了,陛下对她一定会青眼相加的。
但是,很显然,顾惜朝并未给予她任何的优待。不但如此,还经常不在乾清宫留宿,宁愿躲藏在御书房里。
这表示什么?
大家纷纷揣测,也许,正是因为她没有怀孕,所以更加沮丧?
不但如此,有消息灵通人士更嗅得最新消息:皇后不但没有怀孕,而且被御医诊断为气血虚弱,换而言之,就是不能生育。
也难怪,皇帝对她的心肠淡了下去。
大家闻弦歌而知雅意,机会来了——所有人的机会都来了。
处决夏原吉之后,皇帝的首要任务就是生儿子,既然这个皇后生不了,哈哈,那她干脆躲起来不见人,也没脸见人,那便是非常正常的了。
当然,这些谬种流传的时候,沐云玔并不知道,她躲在乾清宫里,整天懒洋洋地昏睡不醒。当然,除了昏睡,除了前几天偶尔每天早上醒来有呕吐的迹象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异常反应。
只是胃口不是那么好,胜在乾清宫的饮食习惯及时改变了,口味变得异常的清淡,跟她现在的状态差不多,并不顿顿大鱼大肉的,所以,她浑然不觉,益发地钝了。却不自知。
窗外的腊梅一阵一阵的香起来。
沐云玔起床坐一会,看到窗外夕阳灿烂,香味缭绕。她也不唤宫女,就自己穿好衣服起身出去走走。
但是,宫女们自动地跟在身后,她也不拒绝。
皇宫里最大的一片梅林是在坤宁宫前面,她想起自己很久很久不曾到过坤宁宫了,便信步走过去。坤宁宫冷冷清清的,丫鬟们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她不等人家来跪拜,又往前面走。
走得远了,身后的宫女不停地催促:“娘娘,该回去歇着了……”
“娘娘,御医说您的身子不适应多运动……您还是回去躺着吧……”
“娘娘……”
“我又没有运动,就走几步,散散步而已,你们瞎嚷嚷什么?”
宫女们不敢吭声了。
一大片梅林在望,香飘四野。
沐云玔信步走过去。
一道精美屏风,旁边八名宫女太监,看不清楚里面的架势,阵仗很大。
沐云玔有点奇怪,这皇宫里,谁能如此大的阵仗?逐渐地,听得清楚了,有歌舞之声传来,谈笑风生,竟如有人在里面宴饮。
影影绰绰的,有红红绿绿的流云水袖,还有小桥流水,有男男女女的笑声,男人的笑声很洪亮,女人的笑声很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