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也可以笑嘻嘻的,把一切都当成无所谓的样子;甚至和往常一样,刚刚生死相搏,下一刻,便会口蜜腹剑。
人在江湖,本该如此。
但是今日,忽然不想了。
“这一次,完全是我的错误,和王爷无关。我回去后,夏盟主一定会马上给你另外派一个合适的人选。王爷,我很抱歉,这份工作,我的确很失职,如有得罪处,请你原谅……”她思虑得很仔细,“如果你认为受到了损失,要求赔偿,我也会通知夏盟主给你赔偿……”
赔偿,怎么赔偿?
她看透了他的心思,立即回答:“王爷不必担忧。就算夏盟主不愿意赔偿,我也会私人给予赔偿……”
他笑起来,自言自语:“你赔得起?”
一个江山!
她赔得起?
沐云玔稍稍犹豫:“我也知道,我当然赔不起你一个江山。但是,我并不认为,少了我一个人,这江山就有什么问题!还是夏盟主说得好,只要这江山命中注定是你的,别说少了一个我,就算少了所有人,那江山也依旧是你的。”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赔偿了?”
“如果确有必要,我会把我的一笔钱赔偿给你……”
“多少钱?”
她默了一下,想起自己那一口袋珍宝,还有一些金票,银票。
“总共算起来,大约有1万两金子吧。”
一万两黄金?
也算是够多了。
这个女人,这几年,挣钱可真不是盖的。
“我只留下一千两,其余的都赔给你。改日,我自会给你送来。”
“赔给我,然后远走天涯,连夏盟主也不敢见了,是不是?”
她淡淡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王爷就不必多费心了。”
“此言差矣!”
他笑起来“当然关我的事情了,而且,于我非常重要!”
“!”
“你要把我休了,难道你说这不重要?”
休了?
休夫?
沐云玔淡淡道:“就算是恩爱夫妻,也有离婚的!更何况,王爷,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最清楚!”
离婚吧!
我们赶紧离婚吧!
顾惜朝纵声大笑:“我顾惜朝一日不休妻,就无人敢替我做主。”
沐云玔的眉宇之间,逐渐地有了怒意。
就像一层墨黑的乌云,慢慢地,慢慢地堆积起来,久而久之,一场暴风雨就要降临了。
“王爷,请不要刁难!我们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
他也直直地看着她,并不回答。
她躬身,告辞的话已经说完。
“沐云玔,你就这么轻率的说出毁约的话?”
他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
“难道你不觉得,选择这个时机终止合约是很不恰当的?”
不恰当?
当然恰当!
她避开了,淡淡的:“我认为,这时候才是最合适的时机。我早已深思熟虑,现在,天下人皆知我已经死了,所以,顾惜朝另外再娶一个王妃也是合情合理的……”
“天下人皆知,我已经将你救走!”
那么巨大的动向,难道京城的百姓都是瞎子?
她摇头:“这一次你们虽然大闹恒文帝的祭祀大典,可是,恒文帝一定会宣布我的死讯……”
在那种情况之下,想也不用想,恒文帝一定会随意找一具死尸,然后决定那就是顾惜朝王妃。
如此,才可告安天下,稳定军心。
而决计不会散播出去,王妃已经被救走了。
那时候,通讯又不发达,没有网络,除了小范围之外的人们,天下人,不可能知道一切的宫闱禁事。
当然,至于顾惜朝一方怎么宣布,新帝就管不了了。
反正战争就是这样,各自夸耀各自的胜利,各自贬低对方的实力。
“王爷不必担心你和夏盟主的合作关系!夏盟主此人,雄才大略,绝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女人就不顾真正的天下大事……”
他眼里,慢慢地流露出一种了然的神色。
夏盟主!
是啊,夏盟主,对她来说,也不过如此。
或者,她对夏盟主来说,也不过如此。
沐云玔完全明白他的眼神。
她无动于衷:“我相信,新的顾惜朝妃人选,夏盟主早就有了备胎。绝不会因为我的离去造成任何的疏漏,夏盟主那方,一定会安排得滴水不漏……”
顾惜朝忽然笑起来。
滴水不漏,好一个滴水不漏!
他充满了好奇:“你这样中途离去,夏盟主会不会派人追杀于你?”
她一窒。
会么?
不会吧?
谁知道呢。
他幽幽的:“小王一直以为,你非常喜欢夏盟主,会坚定不移地认为夏盟主对你好,无论任何情况之下都不会追杀你!”
她开不了口。
夏原吉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对自己下杀手?
她想起自己服下去的毒药。
一年的期限已经过去了。
只剩下一年了。
到时候,能不能拿到解药,又该怎么说呢?
他瞟她一眼:“看来,你对夏盟主,也不是如小王想象的那么交心?”
交心?
这世界上,谁能和谁真正的交心?
交易还差不多。
可是,她还是浑不在意:“王爷,我和夏盟主之间交易如何,不劳烦你关心……”
“你也说你们只是交易?”
他悠然截断她的话头,毫不客气。
沐云玔转身就走。
跟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呢!
言尽于此。
“沐云玔,你是因为暗算我,所以恼羞成怒!在我之前,想先发制人……”
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白。
她面红耳赤。
的确是恼羞成怒。
“王爷……”
他脸上充满了揶揄的笑容,“是啊,连我都没想到,关键时刻,一个女人,可以狠毒成这样……沐云玔,你比刘邦还毒!”
刘邦,她和他一起讨论过的。
敌人追上来时,为了减轻马车的重量,让马跑得更快,他好几次把马车上的妻子吕雉和年幼的儿子推下马车。
吕雉也是命大,那样居然也逃了一命,所以后来大肆屠杀刘邦的小妾和儿子们,都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一个女人,经历了这些,心理不变态,那才反而是不正常得。
沐云玔忽然忿忿的,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顾惜朝死死盯着她。
尽管已经睡了一夜多,但她眼珠子里的血丝尚未褪尽,虽然头脸洗得干干净净,也换了干净的衣服,但是,脸上到处都是细细的血痕,擦伤,也许是被荆棘刮花的,三两天内都无法消散。
她知道,自己这样子不会很好看,可是,她完全不在意。
深深地吸一口气,才转身,再一次恢复了之前的客客气气:“王爷,告辞。”
她的态度那么坚决。
顾惜朝忽然想起素女。
想起她死的时候,那种饥渴到了极点的样子,还有她额头上跌下去磕破的鲜血。那么炎热的夏天,她躺在石屋子里,受尽了折磨,人干枯得不像样子。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素女。
就像沐云玔,这一去,也许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心底忽然很难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难受。
眼看,她就要走出去了。
他忽然伸手,反手,将她抓住,狠狠的。
“王爷……”
“沐云玔,你想不合作就不合作?”
“!”
“我是和夏盟主签约的!他一日没有亲自通知我,你就一日不许离开!”
他的声音比冰还冷。
“就算是他通知了,也不能单方面毁约!”
人到了我的地盘,就要审时度势,对吧。
“就算是要休妻,也是我说了算!沐云玔,你不能擅作决定。”
她被他狠狠地拉住,呼吸那么灼热,声音那么急促。就像一条水里游弋的蛇,失去了反抗的力道。
“王爷……”
他忽然手一带,狠狠地将她拥在怀里,死死地挽住了。
“我害了你一次,你也暗算了我一次,我们扯平了……”
她恍惚。
是啊。
他当初何等的折磨素女,从生到死;
自己如何的暗算他,断绝他唯一的生路。
这算是扯平了吗?
不!
他还欠自己一次。
做人质这一次。
可是,他为何不提?
难道不是么?
显然,顾惜朝并不承认这一点。
就像他从祭祀台上把她救下之后,从来就没有过愧疚之色似的。
他的呼吸吹在她的耳边:“既然我们都各有所图,就应该共同完成任务,是不是?你这个胆小鬼,难道想半途而废?我以前还真是高看你了,以为你在任何情况下,演技都不会打折扣呢……”
胆小鬼!
她心底忽然一软。
别过头去。
也没有再挣扎。
“沐云玔,想想吧,我们的江山,我们共同所拥有的一切……你难道就不为之激动?你的十万两黄金,还有皇后的位置……到时,我甚至可以给你一片很大的封地……你想想看,到时候,你在你的那片巨大的封地上,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是啊!
封侯拜相。
古人最大的赏赐其实并不是金银,而是土地。
一些大地主,动辄有几千倾,几万倾甚至几十万公顷的土地……其涵盖的范围,多的达到大半个省份或者县份。
在那么巨大的范围内,俯瞰天下!
谁叫我天朝上国,如此的幅员辽阔,物产丰饶?
何况,她明明知道顾惜朝一定会成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