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开着暖气,一进门,明歌便看到远处靠窗的位置,傅父朝着她招手。
傅父年过半百,却是个极为儒雅的中年人,穿着打扮考究,还戴了一顶和衣服很配的毡毛礼帽,举手投足都是大家出身养成的矜贵之气。
“伯父,”明歌放下外套,在他对面坐下。
傅父笑了一下,“给你点了一杯焦糖拿铁,你看看还想吃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你们年轻小姑娘的口味。”
“谢谢,不用了。”
服务生刚好过来将明歌的咖啡上了,尽管明歌说不用,但傅父还是交代服务生点了一份提拉米苏,甜点都是柜台现成的,很快就送了上来。
明歌不是客气,是真的没什么胃口。
疑似怀孕的事情让她这段时间都心悸失眠,再加上昨天出了那些事,心思实在是太重,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也毫无胃口可言。
明歌问,“伯父,您不是让我帮您看字画的么?字画呢?”
傅父从一旁拿了一个卷轴出来,递给明歌,“这儿呢。”
明歌接过卷轴,小心翼翼的解开,刚展开了一掌宽,动作便顿住了,“这不是……”
这不是订婚宴前一晚,傅父送她的那幅字画么?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傅父念出这句话的时候韵味很足,有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中年人历经风雨的成熟睿智,仿佛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晚辈似的。
“这画你落在老宅没带走,那天佣人收拾屋子收到了,问怎么处理,被阿修的母亲骂了一顿,就送到我这儿来了。”
明歌愣了愣。
傅母是个乍一看温婉,其实脾气急躁的人,稍有不顺眼的事情,骂周围的人是常事,从那天在万怡广场,她一看到林超媛便怒气冲冲上去骂人就看出来了。
“伯母应该很生我的气吧,”明歌低着头端起咖啡杯,刚要喝一口掩饰尴尬,想起怀孕的事情还没确诊,当下只得讪讪放下杯子,面色僵硬极了。
“生你的气?为什么?”傅父看着她,“你当真以为阿修她母亲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么?”
明歌讷讷的抬起头,“可我骗了你们。”
身份是假的,别人不知道,可是傅家的人应该都知道了才对。
傅父面色淡然,不慌不忙道,“我都问过了,从一开始就是阿修跟奶奶说你是Eileen的。”
“可我……”明歌愧疚不已,“可我从来也没解释过,奶奶一直以为我就是Eileen,所以才对我那么好,您也是,真的抱歉。”
傅父笑了一声,笑的令明歌不解。
傅父正色道,“你当真以为傅家的女人是吃素的?连你的来历都弄不清楚,就敢让你进傅家的门?”
这话让明歌心中咯噔一下,“您这话什么意思?”
“我听管家说,阿修的母亲刚回国的时候,没少刁难你?”
“是,”明歌语气犹豫,“伯母不大喜欢我。”
“不喜欢你的原因呢?想过没有?”
明歌微微一愣。
傅父继续说道,“阿修的母亲最讨厌别人骗她,不管是什么原因,她做人做事光明磊落,眼睛里不揉沙子。”
这话的意思,是傅母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是Eileen?甚至于早就知道自己是明歌?
这怎么可能?
如果知道自己是明歌的话,她肯定也才得到这自己待在欧科的目的,甚至于待在傅时修身边的目的,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进傅家的门?
大概是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傅父说,“阿修自小在奶奶身边长大,我和他母亲的意见,他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这些年矛盾虽然没什么,但是关系越来越疏远,你来了以后,阿修竟一块儿去看他母亲剧院的演出……”
傅母发现明歌身份有问题的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桩婚事,可顾及儿子的想法不好明面上大动干戈,所以才会出现后面接二连三整她的那些事情,而后来明歌的出现,间接的缓和了母子关系,这才让傅母对她改观。
傅母面上不说,心里其实已经接受了这个儿媳妇儿。
明歌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可奶奶……奶奶也知道?”
问完这话,她都有些后悔。
傅老太太作为傅家最高权力地位的掌权人,在傅时修接手傅氏集团之前,一介女流坐镇十余年之久,什么手段心计没见过?怎么可能凭傅时修一句话,就完全相信明歌这个Eileen的身份。
何况傅老太太是有恩必报的人,当年那个换肾手术后,尽管没见过Eileen,可派人打听打听也知道她的长相和做过什么事。
傅时修与她做戏,反被将计就计,老太太心里面明镜儿似的。
“还有阿修,你真的以为他不知道这些都瞒不过家里人么?”
傅父的这句话,让明歌神色僵硬。
原来从头至尾只有自己胆战心惊,抱着无限的愧疚对着一帮早就知道自己身份的人演戏,说是人生如戏,可人家都是逢场作戏,只有自己假戏真做了。
傅父并未发现明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继续说道,“我来这趟呢其实是要告诉你,傅家接受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份,恩情和婚姻是两码事,Eileen是对奶奶有恩,如果阿修又正好喜欢这个叫Eileen的姑娘,那两全其美,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恩情的事情我们来处理就好了。”
明歌低着头,很久都没说话。
“我也知道那姑娘现在回来,让你的处境有些尴尬,这件事阿修处理的的确不太好,回头我会跟他聊聊。”
“不用了,伯父,”明歌缓缓抬起头,勉强的扯了扯嘴角,“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已经搬出来住了。”
傅父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段时间了。”
“因为艾琳?”
明歌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伯父,您说了这么多,我知道您是没拿我当外人,谢谢您理解。”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阿修他母亲觉得你一个人背负那么多,怪让人心疼的,她脸皮薄不太会说软化,否则今天本该是她来的,别多想,进了傅家的门,就有傅家护着你,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听到这话,明歌眼眶一热,可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眼泪,“伯父,谢谢您,但我跟傅时修已经分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