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俞凝突然想起来,周俞琳还在家里等她,也正是因为周俞琳让她早点回家才有了选择抄近路这条捷径。
”对了,俞琳说今天让我早点回家,就是因为这样我才选择走这条近道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她已经等我等很久了我必须马上回去。”女人从车里拿出换下的衣服,准备和白英告别。
”不管是什么理由,你都不能抄这种僻静的小路,你没有一点安全意识么,笨蛋。”
”我哪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啊,还好我还留着你给我的手机链,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高科技很厉害嘛。”
”那当然,要不是有它你今天就完蛋了,长点心吧小笨蛋。”
此时周俞凝不会想到再离她不远的地方那个阴暗潮湿的小房子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英把她送到了主干道上,她坚持从这里下车,可能还是心里那一点卑微的自尊在作祟吧。她不想白英看到家里的那个样子,后来事实证明她这么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周俞凝走在这条走了二十多年的路上,叹了口气,其实她每天走在这条路上都会叹气,这是一种从内心不由自主发出的低吟。
但是想了想早上妹妹拉着她的手殷切的眼神,她也得努力咬牙坚持下去,俞琳可能等太久了吧,如果是往常的话她都会在楼道楼等着,可今天并没有她小小的身影,也许是她等了太久,故意赌气,明明自己答应好要早点回来,没想到遇到这种事耽误了,一会上去哄哄她就好了,这孩子很好哄得。
顺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周俞凝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走,莫名的心里就开始发慌,可能是今天家里并没有传来骂骂咧咧的打骂声,也没有听到另一边走廊里麻将室的喧闹声,连楼上刘奶奶家的旺财都十分安静。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周俞凝的心头,她觉得今天晚上的黑夜好像显得比以前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深沉。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门缝里蜂拥而出钻进周俞凝的鼻子里,女人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给自己不断的心理暗示。
周俞凝告诉自己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微凉的手指握上门柄,”吱呀”一声推开有些腐败的木门。家里没有任何灯光,等到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的明度以后,看着客厅里有人影的轮廓,心惊肉跳了一下。
周俞凝赶快摸到门边的点灯开关,白炽灯的灯光在灯泡管里”兹拉”一声闪了闪亮了起来,照亮了眼前这一幕令她不可置信的场景。
那个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拳脚相加,欺压虐待从来没有扮演过父亲角色的所谓父亲,正四仰八叉躺在客厅的血泊里。
鲜血已经成暗红色半凝固在客厅的水泥地上,仿佛在冰冷的地面上开出一朵朵妖治的花。
这个中年油腻男人双目圆瞪,口鼻歪斜,那口标志性的大黄牙紧紧地封闭在厚实的嘴唇里。除了面目狰狞之外整个人就像只是随意倒在地上睡着了一般,四肢呈大字型正如他往常睡觉的时候一样。
如果你仔细检查一下死者的话就会发现尸体四肢和面部都已经发凉,隐隐有些暗紫色的尸癍出现。估计死亡时间在两个小时左右,致命伤口在颈部,在喉结的右侧,有一条自右上偏左下的金属细刃的细长伤口。
虽然四溅的鲜血模糊的伤口,但仍然可以看出伤口异常平滑,刀锋微微向上斜,伤口并没有皮开肉绽的模样,看得出是一刀致命。
周俞凝并没有颓然的跌坐在地上,也没有失声尖叫,她竟然意外出奇的冷静,甚至于挂上了一抹冰冷又嘲讽的笑容,但是皮笑肉不笑的苍白脸上目无表情。
看着眼前这一幕令人惊悚的一幕,她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她只感觉到深深地绝望。
真正的绝望跟痛苦、悲伤、惨痛都没关系,真正的绝望让人心平气和,你意识到你不能依靠别人得到快乐、充实、救赎。
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但周俞凝觉得,如果人的灵魂是有型式具体的实体的话,她的早就已经破败不堪了。
事实眼睁睁赤裸裸摆在周俞凝眼前,她应该庆幸吗?这个她无数次希望有老天收了他的男人,这个让整个家庭不幸的男人,这个她一切绝望来源的男人,她的印象里甚至没有一个普通小女孩牵着父亲的手撒娇的场景。
这个男人,他死了,没有生命了,再也不会操着那口粗鄙的脏话骂人了,再也不会酒气熏天就回来要钱,再也不会从这里站起来出现在她以后的生命里。
真的,万分庆幸。
但是,有这么个所谓父亲的自己也真的可悲。
余光看到了一个小兔子造型的小蛋糕,精致的摆在桌子上,旁边还有个小卡片。
周俞凝走过去打开了那个朴素的小卡片,上面有女生娟秀的熟悉的字体写了这么几个字。
”姐姐,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姐姐开心,俞琳也会觉得开心,还有啊,最后一口也是你的。”
原来,这小妮子早上拉着我要我早点回来,是为了给我这个惊喜啊。可能是看出我昨天不开心卡被这个现在躺在地上的男人抢走了,所以想要哄我开心吧。
还记得,小时候用攒了很久的钱买了个最简单的虎皮蛋糕,两姐妹都十分满足,你一小口我一小口品尝。
那时候,剩下的最后一口往往靠猜拳决定谁可以吃掉最后一口,虽然自己当姐姐让着妹妹是应该的,但偶尔这孩子还是故意说自己吃饱了或者说要留着肚子吃妈妈煮的青菜汤面,把最后一口让给她。
这么小,就这么懂事,真的让人心疼。
周俞凝仿佛心领神会过来,赶快打开房间卧室的门,女人松了口气,还好,她们都在。
月光还是照不进这个朝向阴暗的小房子的窗子里,但是从客厅透进来的灯光让人还是能看得出轮廓。
十二三岁样子的女孩儿满脸泪痕,还带着哭的厉害后的轻微抽泣,却好像睡着了的样子。周母像哄婴儿睡觉的样子,返璞归真的很纯粹。
周母一下一下,用常年做事沟壑纵横的双手轻轻拍打在身上女孩儿的后背上,声音轻轻的哼着小曲儿。听到响动,周母抬起头看着逆着光的周俞凝,母女俩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能从对方眼睛里读懂各自的无奈。
周俞凝挪过去,帮着周母把怀里的周俞琳轻轻放到床上,再又拍了拍安抚了一下。
挨着周母坐下,周俞凝没有主动开口,倒是周母叹了口气,开始低声说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小时前。
周俞琳提着包装好看的小兔子蛋糕,高高兴兴的回来,把蛋糕摆在桌上显眼的地方,就开始安安静静等姐姐回来给她个惊喜。
没等回来姐姐,但等回来了周父。这个周父自从那天从周俞凝包里抢走那十万块,就没有再回家。
他以为卡里顶多几千块钱,没想到居然是十万,整整十万啊,对于周父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豪不夸张,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这辈子也没见过账目上个十千百万上那么多个零。
人类的劣根性就是这么恶劣,贪心不足蛇吞象,周父拿着这十万块钱的本钱去了更大的赌桌。已经定性无法改变的人就是,有一百块就去小牌桌上赌,有大钱就去大牌桌上赌,赌注越来越高,人心越来越不知足。
周父这种农民出来没什么文化知识,在不是自己主场的地方当然就会被骗,先故意让他赢两局然后出冲出老千,不相信运气这么差的周父觉得自己肯定能咸鱼翻身,然后满盘皆输,血本无归。
但周父尝到了甜头之后,又输红了眼,于是开始立字据借钱抵押房子,最终当然还是输的裤衩都没有。
于是,这个时候的周父红着眼回来。他觉得既然周俞凝能有十万块,那一定还有另一个10万块。他可不傻,那天他亲眼看着周俞凝提着奢侈品的衣服回来,说不定是勾搭上了什么富家少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可以这辈子都不愁赌桌上的本钱了。
没想到回来之后,只有周俞琳在家里,于是周父就作出了有违伦理的事情。
”俞凝啊,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我跟你说俞琳特别执拗的不肯回来住,偏要跟同学挤在一起睡的事吗?”
”我记得,妈妈”
”如果当时我把俞琳的话放在心上的话,如果当时能早一点察觉她的异样的话,也许一切都还是来得及的。”
”妈,也怪我平时对俞琳的关心太少了。”
”俞凝啊,我这个当母亲的可能是全世界最失败的母亲了,我对不起你和俞琳,我居然今天才知道,周大生这个畜生竟然连自己的亲女儿都不放过,他简直不是人,他就是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