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公司给摄影棚开出了高额的保单,一来是安氏集团本来就给摄影棚买了高价的保险,二来是因为当地政府为了展示对外国商人的优惠政策。连上门的理赔人员,都是保险公司千挑万选的优秀员工,希望能给安瑶一个满意的答复。
可是,对于安瑶来说,摄影棚都已经被烧毁了,赔偿再多又有什么用?
她只是顺理成章地办了理赔的手续,也只能按部就班地写了满意的选项,然后心灰意冷地,一个人到外面散散心。
除了在办公室里面大发雷霆以外,她没有任何可以发泄的途径。而在董事会上面坐着的人,却又偏偏都是对她惟命是从的人。不管她是好生相劝还是恶语相向,他们都对她万分的包容。而对那些陌生人,她却永远只能保持一种彬彬有礼,冷漠的态度。不希望跟别人走得太近,当然也不希望和别人离得太远。这就是她平日里面那种冷艳的表情了。
一阵秋风吹过,安瑶觉得人世间充满了寂寞。特别是在感情方面,你可以对最亲的人表达最直接甚至是丑陋邪恶的一面。但是这些人是最理解你的,就算你不发脾气,也会在乎你。而面对那些陌生人,本来可以不讲节操,任意伤害,但是碍于陌生人的情面,却偏偏要有所保留。
安瑶在韩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到山上去。特别是那些乡下的小山岗,路面都没有铺上石板的那种,就一条泥土小径,可以通往幽深的山顶。
她经常一个人,关了手机,停了所有的社交软件,然后就一天或者两天在山上晃荡。或者是到山顶上面去看整个城市,或者到山谷里面去品味潺潺流水。有的地方有寺庙。那种寺庙,和城里面那些旅游景点完全不一样,甚至连佛像神像都没有,就是一个人在里面修行。
所以,在中国,看到她童年的房子被烧掉以后,她也非常失落地,来到城市角落的山上去。
因为人口众多,城市里面的山,没有不被开发的。全部都被铺上了整齐的石板,或者是水泥路面。路上还有很多醒目的标志牌,告诉你,什么地方有泉水,什么地方有亭子,你所在的地方叫做什么。
安瑶走到的山,叫做芙蓉山。不过为了表现这里面的优美风景,当地写成了芙蓉山公园。不知道公园在山上还是山在公园里。
那天不是周末,而且走的时候临近中午,山上非常幽静,不见平日里涌动的人潮。她觉得这里算是一个可以静心的地方,于是就顺着道路继续往前走。她看到一个指着芙蓉山寺的路标。
按理说,这么大的路是很容易看到的。可是,安瑶却没有见到一点点寺庙的影子。这个刚好合了她的胃口。因为如果是看得到的寺庙,她是不会去的。因为那样的四面相当于就是一个旅游景点,甚至就是一个路牌,去了跟没有去一样。
但是这个见不到的寺庙,就相对比较有吸引力了。好像在尘世中写着”隐者”两个字。需要走很远的地方才能到。
于是,安瑶顺着上面的路标开始不断地走。
果然,所谓的芙蓉山寺在芙蓉山的深处。就是一个路边的岔路里面。岔路是非常陡峭的阶梯,大概有一百多级吧。走到阶梯的顶端,看到一个小小的香炉。香炉后面就是红色的牌坊,上面写着”芙蓉山寺”四个大字。
安瑶走进前殿,虔诚地给弥勒佛烧了香,然后到背后的韦陀面前行礼。
前殿和正殿之间的空地上面,坐着两个和尚。一个穿着青衫,一个穿着海衫。他们好像在讨论着很高深的问题。看到有人来了,就退到墙角。
安瑶对这两位出家人的礼让感到非常敬佩,于是点头示意。
她在大雄宝殿的铺垫上面常常地跪下,然后对着过去未来还有现在的佛,倾诉了自己心里面的遭遇,还有虔诚的祈祷。
沉默良久,她走到后殿。
观音菩萨的像,非常安详地立在那里。低头凝视,好像在俯瞰世人的疾苦。在中国,观音菩萨叫做观世音。用一个中国人不太理解的词语,对于世界上的声音,本来应该是听的,但是菩萨却偏偏要用眼睛去看。
而睁开眼睛本来是可以看到东西的,但是菩萨要看的却是声音。
安瑶在心里面默念了一边《波罗蜜多心经》这是她唯一会念的经文。她知道里面说的不生不灭不净不垢的理想状态,好像是观音菩萨可以体会人世间的众多疾苦。
全世界的寺庙大抵都是如此。在入门的地方,站着非常欢乐的弥勒佛,好像是欢迎众生来到朝拜。
然后是威严的如来佛,代表佛家的威严,还有宗教的神圣。到了最后,都是悲天悯人的观世音菩萨,好像走过寺庙的前后殿,就等于是走过了人生的所有境界。
安瑶觉得自己现在就在中年正殿的地方。平日里做事情是一丝不苟,不徇私情。但是经常会悲天悯人,有时候又想要童年的欢笑。自己这样最尴尬的年龄,好像是不老不小,别人看来正当年,但是对自己来说,却是最尴尬的年龄。
如果年轻一点,她或许可以放荡一些;年老 一点,她可以豁达一些。可是她就在这样的临界点中游移,好像是漂泊的船,找不到停靠的岸。
想了半天,她回到正殿的功德箱里面,认真地投下了一张100元的纸币。
旁边议论的小和尚过来,说:”谢谢施主,请到客堂来坐坐。”
安瑶是第一次被邀请到客堂里面坐。平日里,她和朋友到寺庙,都是匆匆过客,走马观花,看完就走的那种。而自己到寺庙里面去的时候,特别是到那些只有一个人的寺庙,自己在门口拜过就算了。
安瑶非常礼貌地跟着和尚到了侧面的客堂。
跟中轴线上面金碧辉煌的装饰形成鲜明的对比,客堂是一副非常简朴的日常摆设。客堂的中央挂着一副对联:”紫竹林中观自在,白莲台上见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