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张勋的辫子兵驻扎万庄,我们即在廊坊挖断铁路,布置阵地。廊坊距万庄很近,可以偷听万庄的电话。我专派一个人听电话,随时报告。先听到那边下命令,说一共开九营,先开三营上来布好阵地,其余的再陆续开拔等话。我觉得应该及时赶紧攻击。为郑重起见,同时还派了一位名叫信忠全的为侦探队长,叫他去看看虚实。两地相距虽近,他的报告也源源而来,可都是些道听途说,一会儿说已开到两万兵,一会儿又说只有一万。我见他不可靠,又派了一位骑兵营排长易家君(湖南人,时只二十二三岁,后来他因事乘轮船,被段的兵舰所撞,死于长江中),单人独骑,绕道到万庄后面去看看真相。他飞马跑到万庄阵地,看见敌兵正架着枪,不过五千人左右,零零散散地坐在地上休息。易为人忠实勇敢,一直走近敌兵眼前,想着看个确实数目。敌人看见了,大声嚷起来,说:“这是什么人!定是侦探,快捉!快捉!”当时只有人上来捉,却没有人放枪,因此易家君平平安安地脱逃回来。我得了他的报告,确实知道了敌兵的略数,而且是刚刚开到,还不曾筑好阵地,当即下令攻击。
前线刚一接触,张勋的部队就败退下去,如摧枯拉朽一般。敌退,我追,赶了一阵,敌已溃不成军。这工夫王汝勤方带其第八师第十六旅从马厂赶到。我同他计议了一下,决定沿铁路线通通归我负责,铁路以西归他,为左翼。接着张敬舆先生亦赶到,告诉我###复辟的通电已经发出(故在段先生马厂誓师通电之前)。同时段先生又派人送了委任状来,任我为第一梯队司令。当即会议进攻黄村计划。我们的队伍直追到万庄车站。晚间遇着狂风暴雨,整整闹了一夜。黎明时候,邓宝珊等三位来访我,在大树下一破庙中相见,谈及第四混成旅张锡元在通州挂了龙旗,拥护复辟。他们要去说服他反正过来,共举义旗。我也写了一信托他带去,并派骑兵护送他们去通州。他们到通州见了张锡元一说即成。并约定到时我攻右安门,他攻左安门。另外驻南苑的陈光远部原也挂着龙旗,此时听到讨张军声势浩,我们又打了胜仗,于是派来飞机扔下一信给我们,表示忏悔,请我们原谅,并约定我们打到黄村,他的部队即向永定门进袭。我以为世上的事不是坏在坏人手里,而是坏在这种不好不坏可好可坏的人手里。在他们这种人心目中,是无所谓是非,也不知道什么国家人民,所看见的只是目前的利禄,个人的势位,而又愚妄无知,轻举妄动。民国以来历年的乱子,就都是这种人闹出来的。像这一次,若无张、陈等这般人摇旗呐喊,张勋不过四万人,怎么就敢毅然动作呢?等到他们看见风势,转过舵把的时候,国家人民已受了无穷之害了。
我的部队进展到丰台,曹锟、倪嗣冲、段芝贵的部队亦陆续到达。会议之后,即继续向北京挺进。此时北京城门已经关闭。张勋的部队一部分驻天坛,一部分驻东华门,禁卫军一团驻皇城及景山。我们部队担任由右安门进攻天坛一路。同时商启予、吴佩孚进攻平则门及广安门。部署既定,正待下令攻击,段芝贵忽然改变了态度,竟以和事佬自居,致电张勋,促其自行退出北京。说只要他退出北京,就可以了事。但张勋却异常倔强,对段芝贵的调停拒不接受。段先生他们的鬼把戏至此已露出了破绽。我于六月十二日(一九一六年)早间发出通电,反对调停,坚持讨张到底。大意是“张勋叛国,罪大恶极,同人大张挞伐,志在铲除帝制祸根。稍有姑息,害将胡底?现张逆势穷力蹙,竟有人出面调停,闻悉之余,不胜骇异。彼今日敢公然叛国,破坏共和推原祸始,则斩草未得除根之所致。况既为叛国之贼子,又安有调停之余地?非歼异党不足以安天下,非杀张勋不足以谢国人”云云。通电发出,乘夜率部由丰台出发,到了右安门,绑了四五十把天梯,天亮时即爬入城内,开了城门,由先农坛攻入天坛之侧,将敌兵一部及警察缴械。时陈光远部已到,复合兵在天坛猛攻,从午后直打到天明三点钟,对方始挂出白旗投降,即把他们全数解除武装。张勋看见大势已去,早已逃入荷兰使馆。他的两个谋士雷朝彦、张镇芳(张为袁世凯老友,他们都被封为某王某公等)潜逃至丰台,打算上车去天津。我闻讯,即电令留守丰台的第二团将他们扣留。拟即惩办,段芝贵却把人要了去,说由他依法惩处。不料过了两天,他们把人轻轻地释放了。原来他们都是一伙的。此事使我非常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