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段总理大权独握,一意孤行。此次从新登台,不管国人如何呼吁,他亦无意恢复非法解散的国会,反倒另外召集一个为安福系御用的临时参议院。又以对德宣战为借口,向日本举行大借款,扩张其个人武力(成立所谓参战军,有线电、无线电、军医等项应有尽有,都分别设训练班,聘日本人教练。又新办械弹大炮极多),以贯彻其武力统一的主张,而完全投入日本的怀抱。综计民国六七年间,借款数额业经公表的即达三万万元,所谓秘密的西原借款尚不在此数之内。他这祸国殃民的干法,稍以国家为重者无不反对。中山先生在广州组织军政府,便是这一反对力量的代表。我那时身为他的部属,无法表现我的意志,来反对他的行为,心里的苦恼是不用说的。一般同僚,终日荒唐淫乐,对于这次即将爆发的内战,虽也觉得不应该,但他们并无心来设法制止,设法拒绝参加,不过随口谈说一二,也是面子上言不由衷的话,好像这不是与他们自己有关系的问题,一转身就完全把它置之脑后了。我这番讲话就为增强他们反对内战的自觉,让他们认清救国的道路是对内和平不是对内战争,要请大家团结一致,拒绝参战,不做老段的工具,以消弭战祸于无形。我也深知这个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是白费的,但总觉得我们在座的这九位旅长,握有相当强大的实力,若真能团结一致,必可左右老段。所以我一冲动就说了,不管效果如何,至少我心里痛快一些。
我的话说完,大家都不假思索地赞成,答允一致反对参加内战。就中第八师王汝勤和张玖卿两位尤其表示热烈之意。
但一切努力毕竟都是白费气力。嘴头满口说不打,说说算了。当时没一点办法,没有一点组织,不能使当日大家的话坚守不渝(大错特错在此)。席散之后没有几天,李长泰即调升步军统领,傅良佐派为湖南督军,一些旅长们一一升官。随傅良佐入湘的有范国璋的第二十师和王汝勤的第八师等部。傅良佐一到任,零陵镇守使刘建藩即宣告独立,战事从此开始。我写信给王汝勤,问他还记得那次我们在掌扇胡同的诺言否?他回信说:“我奉的命令,实在没有办法。”
湖南战起,福建也被护法军攻击。那时福建督军李厚基,怵于护法军的声势,迭次电请老段增援,急如星火。一天段先生派徐树铮来找我,说将调我增援福建,为我增加一团人。将来我的队伍可由火车赴上海,由上海再乘轮船赴福建。说了一会儿,我即预备招兵。当派李鸣钟赴河南归德一带招募,编成一个补充团,又名第三团,九百人为一大队,三大队,共二千七百人。以后国民军后起将领多归德府人,就多是此次招募而来。
准备了一个时期,即要开拔。那天段总理约我去谈话,和我说:
“你要开拔了,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谈谈……”
当时他说出三件事:一、叫我和陆朗斋将军不要常常来往;二、叫我不要和国会和民党议员有来往,小心上他们的当;三、此次作战,要尽力节省子弹。他说的国会议员是指的刘冠三先生等。
我回答道:“总理说的第三条,意思极好。我回去定和官兵们多讲几次,叫他们切实遵守。至于陆将军,他是我的老长官,和总理也是老朋友、老同辈,我今天就是打个通电,说我和陆无关,哪个肯信?现在国家大难当前,还希望总理与陆将军多多谈谈。陆将军有胆有识,愿总理与陆将军亲之信之,一定与大局有益。你们和和气气,共谋国事,我们后辈小子看着也学个榜样。说到民党议员刘冠三先生,他们是人民的代表,都是真正革命的先进,纯心爱国爱民,极可钦佩,我和他们接近,得无穷的益处。就是总理自己想必也认识他们的。希望能多多找他们大家来谈谈。这些,必定有歹人在总理跟前进谗言,很危险,还望你多多注意。我是年轻人,不免乱说话,请总理接受了就好了。”
段先生笑了一笑,说:“你说的很好。”随又说,“好吧,你快收拾收拾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