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城里的街道,经数次拨用罚款,翻修一新。那时我又开始注意到常德以外的数条交通要道。那些道路都太窄狭,太崎岖,平时不便行旅,一旦有事,更不便运输。但是经费无所出,抓工派款都是扰民的办法,决不能采用,乃动员我们的官兵任其事。并由邓鉴三、薛子良二位从县政府中设法,凡公路所经,占用之地,悉免粮税,凡被占过多者,必须给与地价。又和地方绅商一再磋商,决定先修由常德经临澧、澧县以迄津市的一条路,路面规定宽阔一丈二尺,做得平坦端直,如今日的公路。那时在湖南还没有公路,人民看见这样阔坦的道路,都喜欢得不得了。
从常德至德山以东,那边有一座大石桥,年久失修,早已塌坏。这也是一条要道,行旅至感困苦。请人估计石料后,亦动员部队修筑,做得很坚牢,并不比石工做得逊色。
我与常德的父老正绅常常会谈,问问他们人民最感苦痛的是什么,最需要我出力帮助的是什么事。他们指出来,只要我能力所及的,无不尽力去办。一天我又和本地绅士蔡一陶、高晖庭两位先生问到这类话。他们才谈起每年初夏,山洪暴发,沿江水位高涨,往往平岸,西南角城墙被水冲击,至为危险。若能把西南的城墙和城墙下面的石堤加以修筑,那真是造福地方的大事。但是就是这里工程太大,当地各界年年集议修筑,都以经费不敷,不能实行。我和他们说,我们可以出人工,只需派几位石工从旁指导,我们弟兄必能做得很好。高老先生等大喜过望,当即计划修筑。一直工作了两个多月,始告完工。后来我们离开常德不到一个月,常德即发大水,水濒城头,人们立在城堞上可以洗脚,但常德终未受灾,因此地方上格外感激。
此外,饮水在常德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常德居民,大半都是吃江中的水,但每个埠头都是很肮脏的。如南门外的江岸边,一只挨一只地泊着民船,洗衣、洗菜、洗马桶、倒垃圾污秽,无不在此,而人们的饮水也在这里取用。中国临水城镇,都是这样,常德自非例外。这是最不卫生的事。我觉察此事之重要,故令部队在江边筑起码头,从岸上搭条板,凸达河中五六丈,远出污水范围,以便居民得以远离岸边汲取清水。又因江水涨落无定,乃派人专管其事,随时更张。这等事关系太大,而办理亦并不难。二十年后我因公再到常德,江边仍留旧迹,但条板已不如从前搭的长了。
我动员部队,在地方上做这种种的事,人民都口碑载道地表示感激。其实这本不算什么。人民出钱养兵、养官,兵和官替人民做些有益的事,还不是十分应该的么?为人民做工服役,士兵们无有不乐为的,问题是在官长有没有这番心,有没有这种朝气,这种精神,作为士兵表率。若是官长暮气沉沉,根本没有此心,那自然无事可做。到了今日,许多军队进步多了,但坏的军队仍是不少。那种能消极不害人民的,就算得很好的军队;至若积极地能实实在在为人民做事的,还是稀奇少有。其实人民是最有是非的,对他们稍有一点好处,他们就感激得久久不忘了。再说士兵精力是愈练愈健旺,愈不用愈萎靡,若日久闲散,懒惰成性,那不只于人民国家为赘害,而且也毁了自己。
上面都是说的我在常德二年间对地方办事的大概情形。另一方面,对于部队的训练与整顿,也未尝一日懈怠。那时局面动荡,政治窳败,当局握政者只一心对内,排除异己,扩张势力,谁也不肯正眼看一看民族的地位如何黯淡,国家的处境如何危急。我在常德住着,头脑是清醒的,认识是明白的。我时时感觉我们职责的艰巨,应当随时都有非常的准备。这不是容易的,我们必须真正能耐饥寒困苦,必须具有持久的战斗力量。要做到这个,又必须人人有强健的体格。因此我在常德训练部队的方针,首先即着重于体格的训练。
自从在廊坊时成立军官体操团,此时更进一步编制成队。设种种奖惩的办法,从事严格训练。此外又扩大军佐队,凡在军中的人员,都一体参加,文职人员只有一位秘书长陈经绶(老拔贡)和一位军需官贾玉璋先生,因年老体衰,未令加入,此外没一个人可免。官军中只有受伤残废者得免,其余一律参加。军官队和军队都各佩银牌一块以为标识,由参谋处规定课目,军法处随时抽查考绩,每月一小考,三月一大考,年终一总考。军佐中有成绩优良者,得改入军官队,并令其统率队伍。他们初练时,很觉不便,日久即越练越有兴趣。那种书生气派的文职人员,不久即一个个变成粗壮的武夫,也能盘杠子,拿顶了,更好的也能在杠上打车轮了。后来每至军官会操,军佐中体操好的也选令加入。军官体操队日益扩大起来,终于军佐们全体加入,便成为军官军佐联合组成的“官佐体操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