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团人,分坐三列车,一路上顺顺利利,到达北京。
下车后,在顺直门外一个大庙里住。安顿之后,就开始团队的编制。第一营营长由我自兼,二营营长是赵冠江,三营营长是邱毓坤。每营哨官四位:一营,前哨为李鸣钟,后哨王某,左哨万某,右哨刘某;二营,前哨赵西平,左哨刘某,右哨刘大侃,后哨关某;三营,前哨吴鹏飞,后哨杨某,右哨康某,左哨席尊龙。这回任用的哨长头目,多数都由备补军第二营中精选充任,所以比较的整齐,不像上年成立第二营时那样的分子混杂,滥竽充数了。
军营中紧要的事,是卫生知识的灌输。尤其是新招的兵,十有###都是穷乡僻壤里来的子弟,卫生方面的常识,根本谈不上的。一天晚上,已经深夜,忽然一阵号啕哭叫的声音,从兵棚内传了出来。这时我还没睡觉,听了很是诧异,急忙循着声音去查,以便追究一个明白。到了兵棚里,看见一个兵正在地上乱滚,口里不住声地哭叫。问他们的班长是怎么一回事,说是前两天因为擦枪,一时不慎,把大拇指擦破了一块,即用布裹扎起来,当时稍有一点儿疼,以为不要紧,并不在意。不想浸了水,毒菌侵入创口,伤势陡变,如火焚烧,疼痛难忍。我把他的手指仔细拨开一看,中指头竟已烧黑,毒气正在飞速地蔓延。我就急忙亲自送他到哈德门同仁医院治疗。大夫一查验,出人意外地,竟说手指非锯掉不可,否则,连手膊子也保不住了。我听了这话,很替他焦心。我对医生说,我不敢做这个主,请等我的回话,再做定夺。当即把此事去报告了陆统领,请示他能不能照医生的话把指头锯掉。陆将军说,这万万不可姑息,毒气到了哪里,就齐哪里锯掉。并说:“你没有这样的经验,一定不知道它的厉害。”我回头即通知医生,照他的话行了手术,将大拇指锯了一节。一个活泼泼的小弟兄,因为这一点小的创伤,就受了这种断指的创痛,实在是出人意外了。自从这次以后,我对于军队的训练,就特别注意卫生知识的灌输。历年来,无论行军驻军,每逢讲话,必特别提出这个题目,同大家反复地申述,叮嘱他们要看重小事,注意卫生。
这次招来的新兵,都是年轻力壮的良善农夫,从质的方面说,可说没有可訾议的地方。但是他们缺乏教育,知识浅薄,民族意识,国家观念,丝毫没有。他们原先在家里的时候,只想着出来当兵,可是等到入伍了,受到严格的训练,即感觉苦恼,不自由,又想着还是家里好,一心一意要逃回家去。可是军营门岗严紧,于是只好跳墙。庙中的墙垣高得很,有冒险尝试的,往往把身体摔坏,吃了大亏,只有自认晦气。从那时候,我就常常想:中国要想抵抗帝国主义,不能不实行征兵制。但要美满的实行征兵制,则又非先普及国民教育不可。可是照我国实际的情形看,若说一定要等教育普及了,国民的文化水准都一般地提高了,而后再施行征兵制度,则事实上又不能许可。因为国民教育的真正普及,在整个的###政治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是办不到的。所以这就必须努力宣传工作,使爱民族、爱国家以及各方面必要的政治认识,都能家喻户晓,那时方可有效地实施征兵。宣传工作的重要性,在我们这样的国家,万万不可忽视,其故即在于此。我为要补救这个“逃兵”的严重现象,一面对士兵加紧政治教育,一面又极力设法改良对于他们的待遇。初级官长教育士兵,大部分都是缺乏经验,方法又欠请求。他们正在壮年,血气方刚,性情暴躁,日常士兵偶有不是,动辄恶语相加,痛施体罚。因此难为得很多士兵暗自流泪。他们所以私逃,这正是原因之一。所以这个问题,实在非常的严重。《孙子兵书》上明文载着:“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与之生,可与之死,而民不畏危也。”这就是说:治军最要紧的是要得兵心。平素训练,不得兵心,一旦有事,怎么能使士卒共甘苦患难,怎么能叫士卒舍生拼死?所以我这时一再剀切地告诫初级官长,叫他们务必要把士卒看成自己的兄弟手足一样,万不可稍存丝毫歧视的意念。但是在那时的环境下,要根本废除体罚,事实上还不可能。所办到的,只是切戒官长逞意气,胡乱虐待士兵。我特意立下一个“八不打”的戒条:一、官长生气时,不许打士兵;二、士兵劳碌太过时不许打;三、对新兵不许打;四、初次犯过者不许打;五、有病者不许打;六、天气过热过冷时不许打;七、饱饭后及饥饿时不许打;八、哀愁落泪时不许打。我把这个戒条,三令五申地告诫各级官长。刚实行时,官兵们都非常的不高兴,以为这样一来,军纪就难以维持了。后来日子一长,方慢慢地见出功效,同时逃兵的事,也无形中大大减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