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退到隆昌,各方责难的电报纷至沓来,其中尤以曹锟责备最甚。曹给我的电报有:“该旅长进锐退速,不知是何居心。”等等不关痛痒的话。我在隆昌住着,即派人送信给陈将军和刘一清先生,详说这次的仗我们不能打的理由。并明言我们开上去的不过两混成营,士兵不愿作战,故亦并无死伤,实在是因为官兵们都心里有病,我已无法维击,务请他早日表明态度,毅然与滇军合作,共挽大局。陈复我的电报不置可否,只令我速开自流井。一切自有办法。那时隆昌的队伍越聚越多,我遂决定接受命令,开赴自流井。刘一清先生时正在自流井,相见极欢,谈起陈将军与蔡松坡先生最近信电往来的情形。但陈将军仍是犹疑不能定夺主张。他恨自己违背良心,在这里委曲求全,仰人鼻息,不能痛痛快快地干事,以求心之所安。边谈,边流着眼泪,一片忠忱热血,使我无限感动。刘先生并为我策划,以为我此刻处境过于险恶,倒不如毅然攻下叙府,一免张、吴、曹等对我有不测之举,二则以之与刘云峰接洽,也比较容易些。我看他说的有理,当即表示接受。但要他回成都努力,务使陈将军早日决计,响应滇军。我在自流井共住五六天,和刘一清先生商谈妥善。那时曹总司令等迭来电令,限日要我再攻叙府,申斥非常之严,如此次若不完成任务,即非重办不可的话。我即下令将队伍开拔,仍沿原路转回。
从自流井出发,第二天到达一个什么场,接到陈将军的命令,将第四混成旅第二团拨归我指挥。团长姓赵,外号叫做赵黑头,他这一团在第四混成旅中训练较好,纪律严明,比第一团大不相同。怎么见得?有一件事可以证明。赵团第二营营长王某,鹿钟麟那时就是他的营附。他禁赌极严,有一次查棚子,见有人赌博,他即把头目捉着。问他说:“我下命令禁赌,早说过的,若是被我查着,我就剁他手指。这命令你看见没有?”头目说:“看见过的。”他说:“你既知道,现在你违犯了命令,你说应该怎么办?”当即不由分说,用刀子把他的手指剁了一个去。孙子斩吴王二姬,穰苴杀庄贾,军纪为之整肃。赵黑头执令颇严,所以纪律亦较佳。但因为打了败仗,这时士气也是很颓丧。张之江此时写一封信给我,详述该团精神涣散,不要谈无作战锐气,就是在后面住着怕也不容易维持,要求我给他们讲几次话,使军心稍能振作。我看过信后,打电话问他:“这部分队伍精神如此不济,你看讲讲话还能生效吗?”之江回答说:“只好试试看。”我放下电话,立刻就去召集全团人讲话。初上去讲些笑话,大家都还嘻嘻哈哈的,讲到后来,越讲,他们越严肃,越悲痛,有的甚至痛哭流泪。我详说他们打败仗的原因,都是因为不守军纪、骚扰百姓等等的恶习气使然。说到国家训练军队的用意,说到我们军人的责任,把全体官兵都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摇头叹息,皱眉跺脚,自悔自恨的不得了。结尾我说,欺侮百姓就是欺侮自己的父母兄弟,就是欺侮自己的街坊亲戚。我们若不马上立志,改过向善,刻苦努力,那就不如猪、不如狗,只配永远做他人的奴隶,这次讲话以后,派人调查,知道士兵们深受感动,他们渐渐振作自新起来,许多恶习都无形中革除。不过少数的官长则因习性已深,一时还是不易整刷。
我们走到刘家场,遇到滂沱大雨,即在镇上耽住一天。我住在一家铺子后进的柜房中。前门那边有一座小楼,军医处住着。不想那个楼上摆着几只大缸,里面存有当地保卫团的火药。军医处一个小医兵,年轻不懂事,在楼上找东西,因为光线暗,就点着一根本地蜡烛照着。蜡烛的余烬恰好落入装火药的缸子里,立刻轰然爆炸,屋顶也炸飞了,人也火葬在里面。当时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人人以为是中了地雷。我的传令兵中有谷良民、郑继成等,慌忙捣毁窗门上的木棂,拖着我往外跑。一时秩序大乱,要制止也制止不住,后来打听明白,才一笑而罢。这事虽出于偶然,但由此可知训练队伍之难。我们练军队,不仅要训练官,训练兵,就是各种杂兵夫役,以及枪匠皮匠,也都当施以严格的训练。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闹出不可收拾的事来。带兵的人不可不特别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