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彼之甚才而美,又加十许年之功力,不但无进而反有逊者,傲
与慢也。”此所谓淮、扬间人即指容甫。实斋自道向以为畏友,武昌再面,容甫恃才傲物,又文名籍甚,必有得罪于实斋者。及容甫卒,实斋特为一文诋之,谓:
实斋诋容甫其人聪明有余,而识力不足,不善尽其天质之良,而强言学问,恒得其似而不得其是。……盖得其是者贵自得,而难于投众好
之缘;得其似者掠光影,而易于招声气之附也。散万殊者为聪明,初学之童,出语惊其长老,聪明也;等而上之,至于学充文富,而宗本尚未
之闻,犹聪明也。定于一者为识力,其学包罗万有,其言千变万化,而所以为言之故,则如诗之三百,可以一言蔽也,是识力也。
舍学识而空言宗本,是窭子据空室而指其门闼以为家也;博学能文而不知宗本,是莞库为人守藏,多财而不得主其财也。
今观汪氏书,所谓内篇者,首解参辰之义……次明三九之说……杂举经传小学,辨别名诂义训,时尚是趋初无类例,亦无次序。苟使全书果有立言之宗,恐其孤立而鲜助。
杂引经传以证其义,博采旁搜以畅其旨,则此纷然丛出者,亦当列于杂篇,不但不可为内,亦并不可谓之外也……古人着书,各有立言之
宗,内外分篇,盖有经纬,非如艺文着录,必甲经传而乙丙子史也。……观其外篇,则序记杂文,泛应辞章,代毕制府黄鹤楼记等亦泛入斯乃
与述学标题如风马牛,列为外篇以拟诸子,可谓貌同而心异矣。然此正汪之所长,使不分心于着述,固可进于专家之业也。内其所外而外其所
内,识力闇于内而名心骛于外也。文史通义外篇一,立言有本又曰:
汪氏之文,聪明有余,真识不足,触隅皆悟,大体茫然。述学驳文附注其所以评述学者则是已,其于容甫为学本末,又何不相了知之甚耶!实斋当经学考订全盛之日,孤识独抱,屡发知难之叹,若袁简斋、汪容甫,虽为学途径,与实斋不全似,然持论立言之足以相通者不少矣,
顾实斋独深加诋毁,则知难之叹果不虚欤!按:章氏遗书卷九,与邵二云论学,谓:“鄙昔着言公篇,久有谢名之意。良以立言垂后,何必名
出于我?而余观北大所藏遗书钞本,言公篇初刻,题下附文一行,云:“遭听涂说,争名趋诡,腑械心窬,斯文如毁,着言公上、中、下篇。”仍不免情见乎辞也。又与陈鉴亭论学则谓:“鄙着通义,凡意见有与古人不约而同者,必着前人之说,示不相袭。幸足下与同志诸君,为检
先儒绪论,审有似此者否?<按:指原道、原学篇言。>如其有之,幸即寄示,俾得免于雷同剿说之愆,感荷非浅鲜矣。”夫岂实斋过以创辟自
喜,遂于毫厘之辨,尤斤斤不甘轻舍耶?较之戴东原攘窃人书,大言欺世,固为美矣。要之亦似有一间未达,未能尽符其学术经世,言公谢名
之深旨也。余故于实斋篇后,稍举袁、汪两氏之说,备尚论者之兼观焉。
附录:章实斋与孙渊如观察论学十规今年冬,旧都书肆有携章氏遗书钞本至北京大学求售者,余取阅之,审其为实斋子华绂所录副本也。
既转写其未见传刻者近二十篇,时此书适排版,余亲校字,因稍摘一二增入,而全录本篇附此。
渊如先生执事:十年不见,积思殊深,云泥道殊,久疎音问。前岁维扬税驾,剧欲踵访旌辕。适以俗事南旋,不克一罄积愫,至今为怅!
倾晤少白于皖抚署中,详悉近状,良慰良慰!又从少白索君问子堂集读之,如乡人入五都市,惊耳骇目,处处得未曾有,畏气外敛,愧心内生。大约博综贯串,而又出以颖敏之思,断以沉挚之识,卓然不朽,夫复何疑?顾诸家商复疑问,不必尽同尊旨,而皆列首简,不以为忌,则又
虚怀乐善,虽在古人,犹且难之,集思广益,愈见包涵之大。因思鄙人所业,至为专陋,凡学业途径,苟非夙所专门,不欲强与其事。尊着贯
彻天人,包罗万有,多非鄙见所及,无论不敢妄弹,即称说亦恐不得其似,谨谢无能为役矣!惟文史、校雠二事,鄙人颇涉藩篱,以谓向、歆
以后,校雠绝学失传,区区略有窥测,似于大集校刊诸家书序,所见不无异同,谨献其疑,犹愿执事明以教我,幸矣!一曰:校定神农本草,
据大观本取白字书别出古经,是也;其过信皇甫氏帝王世纪,而谓本草与素问之书,皆出炎、黄之世,则好奇之过矣。文字最古,莫过羲画虞
典,五经则多三代之文,下逮春秋而止。若夫传记与诸子家言,皆出战国,同为籍去官亡而作。春秋以前,凡有文字,莫非官司典守,即大小
术艺,亦莫非世氏师传,未有空言着述,不隶官籍,如后世之家自为书者也。本草、素问,道术原本炎、黄,历三代以至春秋,守在官司世氏
,其间或存识记,或传口耳,迭相受授,言不尽于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