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如其人慧过于识,而气荡乎志,反为朱子诟病焉,则亦忘其所自矣。
夫实学求是,与空谈性天,不同科也。考古易差,解经易失,如天象之难以一端尽也。历象之学,后人必胜前人,势使然也,因后人之密而贬
羲和,不知即羲和之遗法也。今承朱氏数传之后,所见出于前人,不知即是前人之遗绪,是以后历而贬羲和也……攻陆王者出伪陆王,其学猥
陋,不足为陆王病也。贬朱者之即出朱学,其力深沉,不以源流互质,言行交推,世有好学而无真识者,鲜不从风而靡矣。戴学源出朱子参
看刘刻遗书补遗又与朱少白书实斋此篇即为东原而作,时东原犹末卒,故文中隐其名。后又为书后一篇,始明说朱陆篇为正戴而发,则东原已下世十余年矣。书后亦似
成于己酉,与原道诸篇同时,姑孰夏课甲编所谓附有旧稿一篇即朱陆篇,又加以书后也。实斋谓:
戴君学术,实自朱子道问学而得之,故戒人以凿空言理,其说深探本源,不可易矣。顾以训诂名义,偶有出于朱子所不及者,因而丑贬朱
子,至斥以悖谬,诋以妄作。且云:“自戴氏出,而朱子徼幸为世所宗已五百年,其运亦当渐替。”此则谬妄甚矣。戴君笔于书者,其于朱子
有所异同,措辞与顾氏宁人、阎氏百诗相似,未敢有所讥刺,固承朱学之家法也。其异于顾、阎诸君,则于朱子间有微辞,亦未敢公然显非之
也。而口谈之谬,乃至此极,害义伤教,岂浅显哉!
盖实斋实未见东原疏证诸书,故谓东原于朱子间有微辞,亦未敢公然显非之也。实斋极赏东原凿空言理之戒,谓其源本朱子,而自述学统
,则不归朱而归陆,不属浙西而列浙东。其言曰:
浙东源出象山浙东之学,虽出婺源,然自三袁袁燮、袁肃、袁甫父子之流,多宗江西陆氏。而通经服古,绝不空言德性,故不悖于朱子之
教。至阳明王子,扬孟子之良知,复与朱子抵牾。蕺山刘氏,本良知而发明慎独,与朱子不合,亦不相诋也。梨洲黄氏出蕺山刘氏之门,而开
万氏兄弟经史之学,以至于全氏祖望辈,尚存其意,宗陆而不悖于朱者也。惟西河毛氏发明良知之学,颇有所得,而门户之见,不免攻之太过
,虽浙东人亦不甚以为然也。世推顾亭林氏为开国儒宗,然自是浙西之学。不知同时有黄梨洲氏出于浙东,虽与顾氏并峙,而上宗王、刘,下
开二万,较之顾氏,源远而流长矣。顾氏宗朱,而黄氏宗陆,盖非讲学专家各持门户之见者,故互相推服,而不相非诋。宗主与门户学者不
可无宗主,而必不可有门户,故浙东、浙西,道并行而不悖也。浙东贵专家,浙西尚博雅,各因其习而习也。
天人性命之学,不可以空言讲也。……故善言天人性命,未有不切于人事者。三代学术,知有史而不知有经,切人事也。后人贵经术,以
其即三代之史耳。近儒谈经,似于人事之外,别有所谓义理矣。义理与人事浙东之学,言性命者必究于史,此其所以卓也。朱陆异同,干戈
门户,千古桎梏之府,亦千古荆棘之林也。究其所以纷纶,则惟腾空言,而不切于人事耳……浙东之学,虽源流不异,而所遇不同,故其见于
世者,阳明得之为事功,蕺山得之为节义,梨洲得之为隐逸,万氏兄弟得之为经术史裁,授受虽出于一,而面目迥殊,以其各有事事故也。彼
不事所事,而但空言德性,空言学问,则黄茅白苇,极目雷同,不得不殊门户以为自见地耳,故惟陋儒则争门户也。
或问:事功气节果可与着述相提并论乎?曰:史学所以经世,固非空言着述也。且如六经同出于孔子,先儒以为其功莫大于春秋,正以
切合当时人事耳。后之言着述者,舍今而求古,舍人事而言性天,则吾不得而知之矣。学者不知斯义,不足言史学也。
此所谓浙东贵专家,善言天人性命而切于人事,史学所以经世,非空言着述,不可无宗主,又不可有门户,凡皆自道其学统之精神也。浙
东源于陆王,浙西传自朱子,真知学者莫不实事求是,不争门户,故实斋能赏东原。而东原以朱学传统反攻朱子,故实斋讥之,谓其饮水忘源
也。并见通义朱陆篇及与朱少白书经学与史学浙西讲经学,浙东重史学,实斋文史通义唱六经皆史之说,盖所以救当时经学家以训诂考核求道之流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