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郑之外皆
屏之,则仍两汉譊譊之习。盖必据郑以屏其余,与必别有所据以屏郑,皆据也,皆非圣人一贯忠恕之指也。班固论诸子曰:“九家之说,蜂出
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可以通万方之略。”然则九
流诸子,各有所长,屏而外之,何如择而取之,况其同为说经之言乎?论语通释释据此则畅论两汉以来所谓经学家知据不知通之弊,惟郑康成
能不专据而求会通,今康成且不当据,况又别据以屏康成!其言可谓廓清摧陷,纤翳不留矣。然其时所谓汉学者尚犹据康成,后则复据今文屏
古文,康成亦在所斥,至谓自有康成而两汉十四博士专家之经学遂亡,是诚考据学之末路,皆惟求有据,不能用思以求通者也。然当时经学家
所以专务为考据者,夫亦曰我以述古也,里堂于是又深辨之,作述难五篇以见意。曰:
孔子曰述而不作,学者亦曰述而不作。然惟孔子……孟子能述;孟子殁,罕有能述者也。述其人之言,必得其人之心;述其人之心,必得
其人之道。学者以己之心为己之道,以己之道为古人之言,曰吾述也,是托也,非述也。学者不以己之心求古人之言,朝夕于古人之言而莫知
古人之心,而曰吾述之,是诵也,是写也;诵写,非述也述非托非诵写……述也者。述其义也,述其志也。圣人之道,日新而不已,譬诸天
度,愈久而愈精,各竭其聪明才智以造于微,以所知者着焉,不敢以为述也,则庶几其述者也。文集卷七,述难一又曰:
记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作述无等差,各当其时而已。人未知而己先知,人未觉而己先觉,因以所先知先觉者教人,俾人
皆知之觉之,而天下之知觉自我始,是为作。已有知之觉之者,自我而损益之,或其意久而不明,有明之者用以教人,而作者之意复明,是之
谓述……孔子……非不作也,时不必作也。生伏羲、神农、尧、舜之后,别思所以作之,则不知而作矣。……宋、元以来,人人读孔子之书,
皆自以为述孔子,而甲只乙为异端,乙斥甲为杨、墨,究之……述孔子者,果能述孔子之所述乎?述难二又曰:
学者好诋諆人,人不易诋也……善述者,能道人之是,能道人之非。学宋、元人之学者,非汉、魏矣,学汉、魏人之学者,非宋元矣,犹
之学冶者非陶,学农者非圃。老于农而后可非农,精于冶而后可非冶,门外者不知门内之浅深。是故能述之乃能非之,能非之乃能述之。述难三又曰:
学者诩于人,辄曰:“吾述乎尔……吾学孔子乎尔!然则所述奈何?则曰汉学也。呜呼,汉之去孔子几何岁矣?汉之去今又几何岁矣?学
者学孔子是也……乃舍孔子而述汉儒,汉儒之学,果即孔子否耶?……学者述孔子而持汉人之言,惟汉是求,而不求其是,于是拘于传注,往
往扞格于经文,是所述者汉儒也,非孔子也。而究之汉人之言,亦晦而不能明,则亦第持其言而未通其义也,则亦未足为述也。且夫唐、宋
以后之人亦述孔子者也,持汉学者或屏之……或知其言之足征而取之,又必深讳其姓名,以其为唐、宋以后之人,一若称其名,遂有碍乎其为
汉学者也。噫,吾惑矣!述难四又曰:
善述人者,如善医……不善医者,先具一病以拟其人……或县一不切之药以泛应千百人之病……善医者,能各审其人之病而无我之心,则
必于阴阳、表里、虚实之故,骨空、经脉、营卫、度数之理,金石、水火、飞潜、草木之性,无一物不深索而穷究,不名一物而无物不明……
学者述人,必先究悉乎万物之性,通乎天下之志,一事一物,其条理缕析分别,不窒不泥,然后各如其所得,乃能道其所长,且亦不敢苟,善
述须无我存人……善医者存人之身,善述者存人之心……不善述者,拂人之长,引而归于己之所知。述难五凡里堂所谓述之难者如此。述作无
等差,各当其时。苟非深有得于里堂所论时变旁通之义,能自出性灵,以运思而求通,而专据古人之一说以为述,则里堂之所谓诵、写,非述
也。否则拂人之长,引而归于己之所知,曰古人如是,则里堂之所谓托,非述也。惟其专据而不能会通,故终不足以言述,而当时汉学家,则
专以考据为述,故里堂深非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