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伪经考所用考证方法之不可恃也。又曰:
左氏不传经非即为伪书汉儒龂龂争辨者,但谓左氏不传经,非谓其书之伪也。左氏与国语,一记言,一记事,义例不同,其事又多复见,
若改国语为之,则左传中细碎之事将何所附丽?按:太史公十二诸侯年表即多据左氏,若左氏系国语改为,则必谓国语本系编年,可乎?且国
语见釆于史公,非人间绝不经见之书,歆如离合其文以求胜,适启诸儒之争,授人口实,愚者不为……史记多采左传,不容不见其书,或史公
称左传为国语则有之,谓歆改国语为左传,殆不然也。仪礼、左传、国语、战国策,皆后人标题,故无定名,诸子书亦多如是;犹史记非史迁
本名,即称太史公书者亦杨恽所题,史迁当时初不立名也。
左氏书之晚出,自不待辨。但张禹以言左氏为萧望之所荐,其事实不能伪造。尹更始、翟方进、贾护、陈钦之传授,鲁国桓公、赵国贯公
、胶东庸生之讲习,耳目相接,不能凿空。歆是时虽贵幸,名位未盛,安能使朝野靡然从风,羣诵习其私书耶?按:余有刘向歆父子年谱,即
专从汉书事实驳康说,推极康论,非谓汉书亦刘歆伪造不可。公羊之学,盛行西汉,班史所载臣工诸条奏,本春秋褒贬灾异以立说者甚多,初
未及素王制作之事。惟梅福传福据此以求立孔子世为殷后,成帝推迹古文,以左氏、谷梁、世本、礼记相明,遂立孔子后为殷绍嘉公。当时据
以立二王后者,乃用古文及左氏、谷梁,并非据公羊。刘申受欲明三统之义,而反黜左氏,亦傎甚矣!
此言左氏春秋未必为歆伪,不可深斥也。按:余有周官着作时代考,证周官出六国,非歆伪书。
春秋改制说之无稽以春秋为汉兴而作,此尤纬说之无理者。盖自……秦人焚书……儒术久遏不行。武帝罢黜百家,诸儒亟欲兴其学,窜附
纬说,以冀歆动时君,犹左传之增其处者为刘氏也。此在立学之初,诸儒具有苦心……俗语不实,流为丹青。光武好言图谶,东汉诸儒从风而
靡,何邵公遂以春秋演孔图之说解获麟,可云寡识。
陆贾新语术事篇:“春秋上不及五帝,下不及三王,述齐桓、晋文之小善。鲁之十二公,至今之为政,足以知成败之效,何必于三王?此
可见秦、汉之际言春秋者,尚无改制谬说。汉儒泥于阴阳,推迹五运,乃始以是羼入公羊耳。新语或以为伪作,实非也,严铁桥漫稿已详辨之。
此推证春秋公羊改制说之所由来也。
公羊改制包括不得六经大义且亦惟公羊为然,于二传何与?于诗、书、礼、易、论语又何与?乃欲割裂经文以就己意,举六经微言大义尽
以归诸公羊,然则圣门传经,独一公羊耳,安用商瞿、子夏诸贤之纷纷也?又曰:“圣人但作一经足矣,曷为而有六?六经大义,戴记经解篇
、庄子天下篇皆言之,周人之言经义,初未尝通六经为一……繁露玉杯篇:“诗、书序其志,礼、乐纯其养,易、春秋明其知,六学皆大,而
各有所长。诗道志,故长于质;礼制节,故长于文;乐咏德,故长于风;书着功,故长于事;易本天地,故长于数;春秋正是非,故长于治人。”董生之言如是,曷尝通六经为一乎?今以六经之言,一切归之改制,其巨纲细目散见于六经者,转以为粗迹而略置之。夫日以制作为事,
而不顾天理民彝之大,以涂饰天下耳目者,惟王莽之愚则然耳,曾谓圣人而有是乎?按:谭复生仁学谓改制必先改教,亦见及此矣。后长素不
忍杂志诸论,亦转与朱合,惜悟之不早也。
此言公羊改制,特一家之言,未可推之六经,而徧以为说也。
王制一篇,汉儒后得,为殷为周,本无定论,王制晚出不尽合于公羊康成于其说之难通者,乃归之于殷,今更欲附会春秋改制之义,恐
穿凿在所不免。又曰:“王制乃汉文集博士所作,卢侍中明言之。当孝文时,今学萌芽,老师犹在,博采四代典礼以成是篇,乃王制摭及公羊
,非公羊本于王制。周尺东田,明是汉人常语,与月令之有太尉,大戴记之有孝昭冠辞略同。太尉与冠辞,犹可云偶赘及之;周尺东田,乃王
制一篇节目,谓亦赘文耶?又曰:“王制首篇即述孟子之言,故郑以为在孟子之后。”论语与公羊亦难合论语二十篇,可附会者惟夏时殷辂
、文王既没数言,然既通三统,则韶乐、郑声,何为而类及之?……近儒为公单学者,前则庄方耕,后则陈卓人。方耕间有未纯,大体已具;
卓人以繁露、白虎通说公羊,乃真公羊家法也。非常可怪之论,至于董子、邵公可以止矣。刘申受于邵公所不敢言者,毅然言之,卮辞日出,
流弊甚大。公羊与论语初不相涉,而作论语述何以沟通之;戴子高复推衍之,谓论语当如是解,然乎否乎?近儒惟陈卓人深明家法,亦不过为
穿凿。若刘申受、宋于庭、龚定庵、戴子高之徒,蔓衍支离,不可究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