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之称之,则曰:
自发明一种新理想,自认为至善至美,然不愿其实现,且竭全力以抗之、遏之。人类秉性之奇诡,度无以过是。清代学术概论然此亦非禀
性之奇诡。当长素时,师友交游,言考据如廖季平,言思想如谭复生,皆可谓横扫无前,目无古人。廖氏之考据,廖氏已自推翻之;谭氏之持
论,谭氏亦自违抗之。长素之于考据如廖,于思想如谭,更所谓横扫无前者,然亦不能自持之于后。凡其自为矛盾冲突抵消以迄于灭尽,则
三百年来学术,至是已告一结束,扫地赤立,而继此以往,有待于后起之自为。此所以康、廖、谭三家之书,适成其为晚清学术之末影,非有所谓奇诡也。
康氏之孔教论长素自维新一变而为顽固,又各趋其极端,而尚有一始终不变之说联系其间者,日尊孔。方其讲学长兴,固以光昌孔道自任矣;及创为不
忍诸论,仍以尊孔为帜志。谓孔教即国魂也,曰:
夫所谓中国之国魂者何?曰:孔子之教而已。孔子之教,自人伦、物理、国政、天道,本末精粗,无一而不举。中国学会报题辞又曰:
中国之人心、风俗、礼义、法度,皆以孔教为本。若不敬孔教而灭弃之,则人心无所附,风俗败坏,礼化缺裂,法守扫地,虽使国不亡,
亦与墨西哥等。乱后罪言何以谓与墨西哥等也?曰:
墨西哥国未亡,而古墨之文字图画,皆为班人所焚。今墨人所诵服,皆班人之先哲遗言也。是所谓永亡也。覆教育部书/墨西哥为班所灭
,至古文字图画而灭之。今墨人面目,虽为墨之遗黎哉,而所述之圣哲豪杰,往训遗徽,皆班人之贤哲豪杰也,则是全灭也。故灭国不足计,
若灭教,则举其国数千年之圣哲豪杰、遗训往行尽灭之,所祖述者,皆谓他人父也。是与灭种同其惨祸焉!今之人不自爱国,乃并数千年之文
明教化,与其无量数圣哲之心肝,豪杰之骨血,而先灭之。彼以孔教为可弃,岂知中国一切文明,皆与孔教相系相因;若孔教可弃,则一切文
明随之而尽,即一切种族随之而灭也。孔教会序又曰:
吾之所亟采于欧美者,物质最要。宫室、图书、音乐、戏曲四者,皆不如欧人。医术,吾本有之,虽有增补,非吾所急。此外则教化、文
章、衣服、饮食,皆我之国粹,我所独长,保之守之,廓之充之,方且为万国法,而安有舍弃之乎?今无论土地已灭否,人民已奴否,若吾五
千年之文明礼教,无量数圣哲之心肝精英,则确然已灭矣,已奴矣。今孔子已见废矣,他日文字又废,已而书史又废,则不及百年,吾四万万
人,服欧衣,食欧食,行欧礼,学欧学,然而为欧美之奴,不与彼平等并坐并食也。中国颠危误在全法欧美而尽弃国粹说此长素尊孔一义始终
不变之证也。孔何以尊?日读经。光绪二十年长素为桂学答问时已言之,曰:
天下之所宗师者,孔子也。义理、制度皆出于孔子,故学者学孔子而已。孔子去今三千年,其学何在?曰:在六经……故凡为孔子之学者,皆当学经学也。
及民国二年为参政院提议立国精神议书后又言之,曰:
中国舍尊孔子而何尊也?今欲导扬立国之精神,舍尊孔子何从也?若尊孔而不读经,则……虽欲尊之而无从。欧美学校不读经,一以基督
之经多言神道,少言治道,与孔子之经浃洽于人道者不同;一则教会之学校甚多,必读其经,而基督七日之祈祷,人人必得听讲经读经。吾国
学校不读经,即全废孔教,即全废孔子。全废孔子,即全亡中国之人心风俗,即全亡中国之土地种族。
此长素尊孔当读经之说,亦始终未变也。然一究长素读经之见解,则又有甚可异者。方其讲学长兴,谓孔子言论至多,以论语为可尊,然于论语已不甚尊信,谓:
孔子之道大,弟子惟颜子得之,子贡知之,余皆因其质之所近,各得其一体。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何邵公公羊传解诂序以
春秋传商,孝经传参。孝经纬孝经,义理也:春秋,经世也;二书皆曾子、子夏得之。又最老寿,弟子最众,诸贤皆不及也。按:是时历数孔
子弟子,不及子游,知长素尚未尊礼运。二家弟子集为论语。论语谶,郑康成论语序,程子说。故论语者,曾子、子夏之学。叶水心谓曾子…
…未为知道……盖坚毅自守之士,其于孔子思易天下、吾为东周……之说,概乎无所得。子夏洒扫进退之教,丧明之哭,盖当孔子没后,境诣
尚狭小如此。故孟子谓曾子与子夏皆守约之人,诚笃论也。……夫言孔子之道,至可信者莫若论语,然实出二子门人之手,其传闻附会,误当
不少……康氏对于孔教经典之评骘今言孔子义理之学,悉推本六经,而易为孔子自着之书,尤以为宗。论语为后世语录之类,不尽可据。按
:语录不尽可据,而必以自着之书为宗,此亦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