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都氏果系真心,也不与周智分辩,一竟走到解库中,兑下百余银子递与周智,福上几福,道:“要叔叔替我赎他回来,千万!千万!”周智暗笑道:“我本打探之言,他便兑出银两,想他醋意果然没了,且待我收下再处。”便应道:“晓得了。”一溜风走回家,与何院君说知。何氏笑道:“难道果有此意?这样,是成伯伯老运到了!”
连忙说与翠苔得知,翠苔半疑半信,也只得随周智施设。
次日,同何氏来到成家。未曾到门,都氏已先出来,殷勤迎接。及进内厅,何院君对都氏致意,万福方了,翠苔正欲上前对都氏下拜,只见都氏慌忙的一把挈起,声也不做,仔仔细细的看上一回,道:“我儿,你今日还是身子来,还是魂灵来?”翠苔道:“奴家那得魂灵来?”都氏道:“不要调谎,前番只被你魂儿日日下顾,打得我十生九死,好不利害!今日你怎么还是活的哩?”何氏道:“这原是院君该受磨折,自己色迷迷,疑中之鬼,翠姐姐怎来打你?”都氏道:“这样说来,你真个是翠苔姐了?你且坐下,待我拜你一百拜,你竟做妻,掌管家中事务,我愿做妾,理料厨灶事体罢了。”翠苔笑道:“只愿院君容奴在家,仍供斯役也尽够了,怎敢说这样话?”都氏却似风魔的相似,倒身只拜,也不由分辩,竟把身旁锁匙、账目,尽行交与翠苔。翠苔既不肯受,都氏又不肯歇,何氏又劝不住,三人搅个一团,不得清楚。翠苔再要推让,都氏哭道:“何院君,你休拽我,我是阎王面前说过的,‘若得姐姐还魂,情愿让为正妻。’这是决不食言的!想我当年,也不知甚么意思,得罪了姐姐,量你也不怪我。只是你自从离我了家,嫁与那一家去?教我好生放你不下!”翠苔道:“奴家八字低微,在院君处,只好与老员外有些私情;及至再嫁,那人又与老员外无异,只没有院君般一个主母,以是奴家每常也好生放院君不下。”
成珪对妻子道:“他还生得一个与我无二的儿子,院君还未见哩。”周智道:“我正领在此间,要与院君讨果子吃哩。”便唤:“梦熊快来!”只见梦熊先已妆扮齐整,及来到都氏跟前,朗声唤句:“亲娘!”,纳头便拜。但见:
俊秀自天成,粉脸朱唇骨格清。步履轩昂相度好聪明,释氏宣尼亲抱临。鹰隼出风尘,独步骅骝谁与争?笑语闲谈浑似父,而今,有子如斯堪称心。
都氏将梦熊抱在手中,心下十分钦羡,忽然放声大哭众人不知为些什么,再三相劝,问其缘故。都氏拭泪呜咽道:“老身也不哭无食无衣,也不哭少长少短,只因见这孩儿与我丈夫甚是厮像,以是忍不住的啼哭。”周智道:“便像员外,哭他怎的?”都氏道:“翠姐姐在我家中,我却有眼如盲,作贱了他,如今他倒生得这般一个俊秀儿子,我却至今没有。虽然此儿与老儿相像,我老儿怎生讨得这样一个?我想,就是连夜娶与老儿,也生不出这样长大的儿子了。总只是老身的不是,害了我丈夫也!害了成氏宗祖也!教我怎生的不苦杀也!”呜呜咽咽的,又哭个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