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氏道:“依他这样讲来,却教你不要做了买卖。为人不去经营,则与豚犬何异?自古说:勤俭生富贵,富贵越要勤俭哩。”冷祝道:“女婿尽爱富贵,只出外经商,风霜劳顿,其实难受。若得凤凰山变了银子,与小婿日凿数分,随分用度,才是快活。”都氏道:“又来说呆话了!人生坐食,山也会空。你既厌客途,何不措守田园,也倒安逸。待我与你丈人说知,将些肥田美地分拨与你,就遂你的意了。”冷祝笑道:“若得丈母如此,女婿来世情愿变株毛竹。”都氏道:“要他何用?”冷祝道:“小婿无可相报,只除做了毛竹,将来削块板子,为丈母增点威仪,教训岳父。”都氏道:“一向不见你讲笑了。书房中见过丈人,一同用饭。”
冷祝径至书厅,来寻岳父。原来成珪早已知道女婿到来,最是可厌。
即将帐子垂下,假做睡着。冷祝遍寻不见,连马桶也去掀开看看。一寻寻到帐子内,见了丈人,便高声叫道:“寻着了!寻着了!”成珪道:“那个这等喊叫?”冷祝道:“小婿特来探望,周围不见,原来睡熟在此。敢问丈人,可是害甚么病症?”成珪道:“多谢你挂念,且喜没病。”冷祝道:“我道丈人不像害病的。闻得岳父官司大胜,只打得二十竹片。不知与谁家涉讼?女儿挂念,着我问个详细。”成珪道:“因与你丈母相闹,告到官司。只是做男人的认分亏罢了,倒也不为大害。”冷祝道:“原来与丈母相持!系是风流官事,便打几下,要是疼都不疼的。”成珪道:“怎见得?”冷祝道:“小婿闻得丈母家法,好歹罚跪半日,然后行杖,动以百计,加之揪耳拔须,詈呵辱骂,总也不止一端;及至挨得打数满足,还要从容谢打,次日行动如常,不致半毫有损。如今官棒名虽利害,其实家法反凶;况未常先跪半刻,又不曾辱骂一句,不过打得二十余下,何啻天渊!因此得知丈人这番,想来必不妨事。”
成珪正是厌烦去处,都氏早将酒食送进,随唤都飙陪饮。冷祝问道:“舅舅宅上颇远,为何一唤就来?一发竟没客气。”都飙道:“小弟就在后园看书。”冷祝道:“原来如此,怪得恁速。”都氏道:“你还不知,舅舅因我与你丈人厮闹,已立他为子。因你不在家,连你妻子都也不接他来。”冷祝道:“这样讲来,目今的舅舅,倒是个没底的人物了。”都飙道:“怎见得?”冷祝道:“马桶打去了底,不是改甑了?可贺!可贺!”说话之间,酒食俱已罄尽。
冷祝起身要归,都氏吩咐道:“目下淘你丈人的气,弄得骨瘦如柴,面皮黄落。我做娘的好不记怀女儿,他做女儿的,全不念我。今晚回去,千万与他说知,着他明日就来望我一望。”冷祝道:“丈母说那里话!女儿在家,莫说丈母,就是丈母家一只老狗,他也每常动问,安得不念母亲?明日就着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