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飞蛾停在柱子上。
开始我以为是沾了脏东西,仔细一瞧,见它挪动了一点位置,灰色的羽翅上长出一层薄薄的绒毛。
大家都回去以后,显得屋子里更阴暗了,并不是光线微弱,而是光源仿佛离我远去。
地上掉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团成一团儿的头发,一定是莫卡的头发;有丽丽买的蛋糕的包装纸、面包渣、红色或黑色的指甲,花瓣。弄脏的卫生纸、易拉罐的拉环、女人的内裤、良子的凝固了的血块儿。袜子、折断的烟。杯子、沙拉酱的瓶子。
还有唱片的套盒、胶卷、五角形的点心企、注射器的盒子和一本书,书是和夫忘了拿走的玛拉尔美的诗集。我用这诗集的背面拍死了有着黑白条纹的蛾子,随着一声微小的响声,蛾子的腹部流出了粘液。”阿龙,你累了吧,眼神怪怪的,早点儿回去睡觉吧。“杀死蛾子后,我忽然觉得肚子饿,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盘吃剩的鸡肉。这些鸡肉已经不能吃了,舌头上的酸味儿扩散到脑子里。我用手指抠出塞在喉咙里的鸡块时,一般寒气袭来,仿佛迎面挨了一拳似的从心里冒冷气。脖子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我漱了好几次口,总觉得嘴里发酸,牙龈粘粘的。塞在牙缝间的鸡皮使我舌头发涩。洗碗池里漂了一层我吐出来的油花花的鸡肉。原来是土豆块堵住了下水口,我夹出了土豆块,水才开始减少,鸡肉画着圆弧形,被吸进了下水口。”你回去睡觉吧,那帮家伙都走了吗?“丽丽在整理床铺,她穿着半透明的睡裙,手上的戒指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红色灯光,闪烁不定。
有几块大的鸡肉卡在下水口。我手上还残留着炸鸡味儿,洗也洗不掉。我回到客厅,去拿烟时,忽然产生了某种不安全感,好像被一个有皮肤病的老太婆紧紧抱住了一样。”阿龙,我给你冲杯咖啡吧。“丽丽引以自豪的白色圆桌反射着灯光,表面上有一层淡淡的绿色,那绿色很独特,犹如太阳西沉的海面闪烁的那种神秘的绿色。”喝咖啡吗?咖啡能解酒,回头睡个好觉。我从那天以后身体有些不舒服,连店里都没去,汽车也没送去修理。“丽丽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听起来很朦胧,好像古代人那样,站在远处,用长长的话筒将声音传送过来似的。丽丽变成了一个只有嘴巴会动的木偶,而说话的声音是以前就录制好的。
我的房间里始终笼罩着寒气。尽管穿上毛衣,关上凉台门,连窗帘也拉上了,热得都出汗了,寒气还未消失。
关得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风声远去了,像耳鸣声一样微弱。由于看不见外面而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我并没有去留意外面街上的情景,却仿佛历历在目似的浮现出来。我看见有个醉汉横穿马路,有个红头发少女匆匆跑过去,有人从疾驶而过的汽车里扔出一个空罐头盒,有高耸的白杨树,还有深夜里的医院和满天繁星。屋里充满了异样的空气,使我窒息。那气味像是奶油的焦糊味。
在寻找这怪味从哪儿冒出来的时候,我踩着了一只死虫子,它的体液弄脏了我的脚。
打开电视机,出现一个狂怒的光头男人的特写镜头,我又关掉电视,电视屏幕上映出了我的脸,自言自语地在说着什么。”阿龙,我发现有一本小说里的男主人公很像你,真的。“丽丽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等着水开,她挥手赶走四周飞舞的小飞虫。”小说里的男主人公是个在拉斯维加斯拉皮条的,专为有钱的男人提供参加晚会的女伴,和你差不多吧?他也很年轻,和你差不多,你有十九岁了吧?“玻璃壶因水蒸气而混浊起来,酒精炉的火光映照在窗户上。丽丽放大的身影在墙上晃动,和头顶上的灯光照出的影子重合的部分,看起来很像一只正在分裂的变形虫。”那个男人连自己高中朋友的女人也拉去当妓女了。“最后一个走的冲绳,穿着臭气熏天的工作服,也不打招呼就关门走了。”那个男人是妓女的私生子,不过他的父亲可是一个小国的皇太子,他是被来拉斯维加斯消遣的皇太子遗弃的孩子。“丽丽一个劲儿地说着。”阿龙,你在听吗?“”听着呢。“我答道。我觉得我发出的声音停留在燥热的舌头上,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我不安起来,不敢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