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剁断后仍然蠕动的手指骤然变成紫黑色时,我心中出现了一幅美丽的风景画,画中作为旅行者登场的是乔埃尔。但那个人物只是一个轮廓,是背后有强光照射的乔埃尔。乔埃尔说话了。“这个男人所说的话全是假的,即使真实的东西,但只要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就变成了假的,因为这个男人是为说谎而存在的。”
“我不是因为成绩优秀才到美国那所乡下大学留学的,而是父亲管不住我才让我到美国去的。我的父亲在战前就是个贸易商,我是次子,个子矮小。我哥哥是一个争强好胜的死硬派,所以我经常挨揍,高中我也只上了一半。我和朋友们经常开车到迪斯科舞厅去,将在那儿认识的女孩子带到横滨的汽车旅馆里。其中一个女孩的父亲是电视台的高级官员,结果我们被起诉,终于在日本呆不下去了。你真是太厉害了,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你有些不可思议。我还是第一次对刚刚认识的人喋喋不休地说自己的事情,大概我也累了吧?要不要喝点波尔例卡尔的苦艾葡萄酒?这是一种加酒的饮料,巴黎人都爱喝。加葡萄汁也可以,你来一点吧!”
我摇摇头。“我再来一杯牛奶咖啡”,我说。乔埃尔告诉我,“在这个男人面前,无论如何都要保持清醒状态”。一群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旅游者从大街上走过,“那是美国人吗?”我嘟囔着,乔埃尔回答说“是的,美国人没有在欧洲城市中穿的衣服,他们总是穿现成的T恤衫、牛仔裤和夹克外套,脚穿高筒胶底运动靴。
这种打扮只有在美国,也只有在美国西海岸才可以看到。那伙人并不知道这些,所以我马上知道他们是美国人,我想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其实美国人才是世界第一的乡巴佬,比波茨瓦那、加拿大、爱斯基摩人、拉普人还要乡巴佬。说到鸡尾酒,他们只知道奎宁杜松子酒,说到法式菜,他们只知道蜗牛。这个男人说他上过美国乡下大学,那你可以问问他,是哪个州哪个城市的哪所大学,我想他一定答不出来吧!这个男人认为你只是个好色无知的女人,说不定打算把你卖给阿拉伯人呢!皮卡尔街尾有个阿拉伯黑手党,专门买卖东方女子,日本人最受欢迎,价钱也不错。他们的货源不是当地的女子,而是那些来到巴黎,对什么也不适应,又无法回到日本,完全没有自尊的低级女人。但是,你可以利用自己的才能得到拯救。”
“你看,音文葡萄酒一兑水就变混浊了,听说布雷诺和兰博等诗人都喜欢喝这酒。”
“是哪儿的大学呢?”
“什么?”
“你说的美国乡下是哪儿?是哪个州?”
“真是输给你了,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追根求底的人,求求你,别再欺服我了。”
“先生”腼腆一笑,喝着白色混浊的酒,乔埃尔也在我的身体中笑着。我朝大街上望去。穿着彩虹般花帽大衣的小孩和一个男人手牵手地走着,那个好像是父亲的男人穿着带围巾的厚皮夹克。在注视小孩时,乔埃尔的轮廓好像就要消失了。我想起了被割断的女人大腿和铝钢锅中的水泡,因而集中精力想挽留乔埃尔的轮廓,无论如何也要乔埃尔跟着我。我累了。为留住乔埃尔似乎必须集中精力,必须保持头脑清醒。“你问问他是西海岸,还是东海岸,是中西部,还是南部、北部,这个男人什么也回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