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部异常大的矮老头一副不知为什么被骆驼踢中额头的表情,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那表情像是马戏团的小丑。小时候妈妈常带我去散发着动物排泄物气味的马戏团,滚落在地板上的小丑,其表情看起来既像是哭,又像是在发怒,还像是在嘲笑着什么。矮老头戴着假面具吗?否则就是用看不出来的化妆代替了白粉与胭脂吧!也就是说,他的脸上有一层薄膜覆盖着。但是,胖女人和矮老头之间好像有一种亲近感,似乎其中一个被对方杀死也不奇怪,但又不会相互残杀,也好像两个人在一起从未了解过对方,但又非常熟悉对方的事情,双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信赖感。
恐怕胖女人是老板娘,她完全不懂英语,而是想让稍微懂一点英语的老伴露一手,因为那老头平时常自夸当年巴黎解放时,跟着进驻巴黎的美军学过英语,但现在看起来他的英语太差,把老板娘惹火了。然后老头辩解说,那个女孩既不是英国人,也不是美国人,而是日本人,所以无法用英语交谈。老是那样辩解,所以就被揍、被踢,时间常了就成习惯了。
我向店外走时,”老板娘从柜台后面追了上来。矮老头发出呻吟声,一定是被老板娘又踩到手或者什么部位了。老板娘调动着脸上的皱纹对我微笑,然后摸摸头发,用类似小猫喝牛奶的声音说,“漂亮”。
是漂亮之意的法语。
“漂亮。
为什么我能理解呢?我是第一次听到o漂亮”这个意思的法语的呀。
我凝视着老板娘脸上的一条条皱纹,没有出声,但我想告诉她,“你的凉鞋也很漂亮”。于是,老板娘露出奇妙的表情,脸上的皱纹有规则地蠕动着,然后视线落在凉鞋上。
我再次向她表示谢意,谢谢她借洗手间给我用,然后走出店门。只走了十多米,经过一个刚油漆过的有六角形墙壁的建筑物时,就看到前方有一个红色风车。时间为下午七点五十五分,我像唐吉可德那样冲向风车。
在红磨坊剧场周围,大型旅游巴士井然在郁金香田地里。各国的旅游者一个接一个地从巴士上下来,就像被风车吸入的蜈蚣那样鱼贯而入地走进剧场。在他们周围,是一些围着他们转的黑衣皮条客,还有从远处观望的妓女,更远处还有被狗屎和黑暗包围着的男妓。我从他们的缝隙间穿过,向右边奔去。面对着红色风车,再往右走就应该是比卡尔广场了。皮条客们转向日本男性旅游者,一边叫着“要女孩子吗”,一边往小酒吧拉他们。阿拉伯人比较明显,广场周围有许多店铺,卖他们喜欢的土耳其菜和羊肉。
有嘴唇流血蹲在地上的女装男妓,也有抱着小孩的乞丐。比卡尔广场是块小空地,既没有阴茎似的纪念塔,也没有阴道那样的喷水池。“红磨坊的历史性胜利”,我小声嘟囔着。胜利经常是无趣的。怎样才能找到叫做“高”的饭馆呢?我坐在有些损坏的长椅上,想把乔埃尔呼出来。我在脑海里想像着割断女人大腿的电锯,但即使不这样做,乔埃尔已经出现了。不需要找遍全身,也不需要磨断神经似地拼命呼喊,乔埃尔就在自己喉咙的附近,在想触摸就可以触摸到的地方,他那里对我说:。“等着你呢”。大概在独自一人步行的两个小时路程中,我的意志一直就在我的身旁。
“叫做’高‘的饭馆在哪里呢?”我问道。
“’离‘是家日本饭馆,从这儿走五分钟就可以到达,经营者是一个性松冈的日本人。因为饭菜的味道很好,所以深受巴黎时装界时髦人士的喜爱。店里只有六张桌子。如果没有预约就很难占到位子。而且松冈这个人非常讨厌日本游客,因而日文导游手册上没有’高‘这家店的名字。比卡尔广场目前是巴黎治安最差的地方之一,特别是科西嘉系的黑手党被阿拉伯人接替后,形势就更严重了。你最好走那条两碗是烟酒店和汉堡店的狭窄小路,要注意野狗以及一些低级的拉客男妓,但只要对他们温和地微笑,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路弯弯曲曲的,中途还有台阶,一直走下去,就可以看到’高‘这个日本字了。”,穿过印有“高”字的布帘,一个中年男子就一边喊着“欢迎光临”,一边迎了上来。中年男子大概就影朝练所说的最讨厌日本游客的店主吧。他是讨厌日本游客呢?还是团体游客所代表的日本?我也十分讨厌他们。如果将店面成图,那么就是一个优雅的圆形,但因为是封闭的,再加上通风不佳且高温潮湿,所以散发着某种腐臭味。也就是说,这个店主也具有自己的意志。他大概明白些什么,所以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我。
拉芳丝和小林坐在最前面的桌子旁,拉芳丝看起来很高兴,而小林却有点嫌麻烦地向我挥了挥手。
“你好。”
“你好。”
我坐在拉芳丝的旁边。
“你、怎么、来的?”
为让拉芳丝也能听懂,小林将日本语分段慢慢地说。
“走着来的。”
“走着来的?你很熟悉这儿的路嘛。”
“因为有地图。”
“下着雨,没问题吧?”
“还好我们吃了生鱼片、寿司、烤鸡肉串,还喝了白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