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风从铝制窗框的微小缝隙间到进来的一样,在刮着粒子般细风的夜里,湖面在瞬间失去了波动。孩提时代从未见过大海,因而感觉那湖非常大,所以当它结冰时,总有一种神秘感。看到一般的积水变成冰、午后就融化的现象,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有什么力量使湖水在瞬间结冰呢?似乎父亲就这个问题教过我好几次,但当时一直没有明白其中的道理。语言这个东西也真奇怪,也许是因为父亲的语汇极端乏味之故,我竟然完全想不起来他说过的话,但其意思却在脑中苏醒。“连海也会冻结”,父亲曾这么说过。
任何东西都会冻结,不只是液体,就连气体也会冻结。其道理就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能燃烧的东西一样,没有任何东西是无法冻结的。燃烧或冻结都是因为温度,所谓的温度,无需多言,就是能量。能量的相互干涉会使形态发生变化,因此,我们必须想像得到某些不可思议的现象,例如巨大的火焰在刹那间冻结了,比高楼还要大数万倍的冰山突然燃烧起来了,等等。冻结的小湖湖面上也有降雪,雪像贴上去的一样,落在被某种力量虐待而变形的湖面上。那大概是中学一年级时的事情,因为雪太稀奇了,所以记的报牢。雪就像爱抚、安慰着冻结的湖面,如果湖面有意识的话,一定会欣喜得发狂吧。
由于强烈的日晒,身上冒出的汗水立刻被风吹干,我感觉那汗水就像落在湖面上的雪。我一边想着“蒸发的汗水是非常温柔的”,一边思考伊斯兰警察的事情。在我和他之间到底能不能沟通呢?他感觉不到语波,那么能传递什么给他呢?可能只有温度了。因为只要存在温度的地方,而且所有的东西都服从温度的地方,温度就像一个独裁者那样统治那个地方……公共汽车站在城市的尽头,售票处旁边有一家挤满客人的咖啡店,我决定到那里休息一会儿。干燥又酷热的地方,汗水瞬间就挥发了,所以有时会感到很疲劳。
甚至也会突然出现脱水状态,我曾听谁这么说过,大概是拉芳丝吧!时到如今,无论是谁说的都无关紧要了。到马拉凯西的车票上有阿拉伯数字在快乐地跳着舞,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阿拉伯文字有点像音符;我拿着车票走进咖啡店,要了一杯薄荷茶。喝了甜甜的薄荷茶之后,肚子竟然饿得厉害。我看不懂阿拉伯文菜单,所以只好说了声“达吉”,结果送来了饭店餐厅见不到的朴素餐具。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有细碎的干肉和两个蒸鸡蛋,肉似乎干燥过,一口咬下去,盐多得嘴里立刻溢出唾液。如果在东京吃这种东西,不一会儿就会闹毛病,这儿却是一不注意就要流大汗的北非。我只好又点了一份面包,服务生立刻送来涂满蜂蜜的甜饼。甜与咸的强烈对比,使我的舌头逐渐麻木,心跳加速。要是让日本的老人吃这个东西,没有几天他们就会死去,这个想像使我感到愉快。从今以后,我就要到以这种食物为生的内地去旅行。我也会发出体臭吗?公共汽车好像是在十一点出发。
吃完成咸的肉和甜甜的面包,又端来一杯薄荷茶后,我又想起了与伊斯兰教徒之间传递信息的事。我是用影像做成信息,但不是传递影像,因为影像无法捕捉到温度,它只能反映出温度存在的地方。而且除了影像之外,别的方法是不可能表现场所的。用影像进行记录,并在想像中将记录的内容变成无,不是回归于无的过程,而且向无回归的概念,并且可以在类似的概念中发现沙漠原型般的东西,那是初次感觉到的印象,它与其他所有的东西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例如风将石头变成砂粒,风使湖水结冰,太阳融化冰或奶油,草毒奶油蛋糕因大群蚂蚁而塌落,河水冲刷岸壁,躲在洞中的日本兵被火焰喷射器烧成灰并随风飘扬,菠萝和鱼因腐烂而破碎,寄生虫啃食内脏,这些与初次感觉到的印象是绝对不同的。“消费”,这个单词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打了一个有肉味的饱嗝。
“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