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阳台上可以看到庭院的一部分和游泳池的一半。庭院里放养着孔雀,共有大小九个泉水和喷水池,饭店周围是高大的椰子树,仿佛是绿洲再现。一棵特别高大的树荫下有石椅,坐着个矮小的老太婆。因为年纪太大了,所以看不出来是黑人还是白人,是西方人还是东方人。椅子离我的房间太远,这也是看不清楚的原因之一。但老太婆比起她身边漫游的孔雀来,显得更加瘦小。因为瘦小而且又是一动不动,所以一开始时我以为是个假人。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我把可口可乐喝完后,老太婆仍然坐在椅子上,就像以前小孩子预测第二天的天气一样,用脚尖将凉鞋甩得远远的。凉鞋是银色的,滚到树荫外,反射着太阳光。一会儿,老太婆从椅子上站起来,捡起滚落的凉鞋。整整二十分钟后,又做了一个第二天是好天气的动作。
我想走近一点看看那位老太婆。
由于强烈的午后阳光,整个庭院闪烁着桔红色的光辉。负责清扫庭院的女清洁工用橄榄树枝做成的扫帚,仔细地清扫一粒一粒的沙。我寻找着老太婆,却总也找不到。受到细致照管的树木又高又浓密,形成许许多的树影,从光线强烈的红土地一走进树影下,马上就产生了昏眩的感觉。所谓的昏眩,就是失去了平衡感。我的平衡感觉,也就是站在大地上稳稳站立的感觉,基本上与奇维果园精神病院的记忆重叠。在那家病院中,我也感觉到光与影。我觉得在相同的地平线上,明显的风光差异常常责备我。光和影有明显的不同,光是非常安祥的,有亲近感,好像是互相帮助似的。是的,一定是那个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一点。或许我已经注意到了一直伤害我的不愉快事情的真正面目。
老太婆仍然坐在椅子上。走近一看,不像是脸上长着皱纹,而是由无数皱纹形成的脸。老太婆注意到我,牵动着脸上皱纹形成微笑。看到我的T恤衫因汗水贴在身上,她指指椅子说:“坐在这里吧!”
“在这家饭店里”,老太婆用断断续续的、但因此也较容易懂的英语说,“有很多名人住在这里,一级方程式赛车选手、女演员、歌剧院的歌唱家。小说家、指挥家、学者等,今天下午这些人都在游泳池旁享受日光浴呢!看着一大群名人并排躺在帆布睡椅上,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啊!”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她问道,我点点头。然后老太婆立刻露出非常慈祥的笑容。她的发音很晦涩,不容易懂。老太婆好像是中欧人,她告诉我那个国家的名字,但我没有听懂,再问她,她回答说“中欧”。好像她在那个国家里,是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演员”,她一边说,一边指自己的胸膛,“大女演员”。穿着看起来像是长村裙的白色丝质西装,那是只适合十四岁左右的处女所穿的服装。从阳台上了望她时。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她的服装呢?就算是二十五岁的我来穿,也一定会被别人嘲笑太年轻了。因为是白色西装,所以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衣物,胸罩和短裤都有黑色花边,头发是银色、白色和黑色,还有乳白色,很难想像那是头发,倒像是线头扎成的东西。他的凉鞋是附有银色皮带的高跟凉鞋。不可思议的老太婆说:“等一会儿在浴室见吧!”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是走,而是滑着离我远去。
“浴室”,老太婆走出去了很远以后又说了一遍。我查看了一下饭店的说明书,知道地下有蒸汽浴室。我决定马上去看看。大厅里有一群穿着燕尾服、黑色礼服、长礼服和笔挺军服的客人,正互相举着鸡尾酒用法语谈笑。走下微暗的楼梯,有一扇没有修饰的白色三合板门,一走过去,有两个穿着白衣服的白种女人,登记完房间号码和签名后,告诉我更衣室在什么地方。当我想进更衣室时,她们告诉我里面有人,要我稍等一会儿。很快就有两个虽然矮小,但脖子很粗,胸膛也很结实的,全身披着好像又黑又硬的体毛的男子腰上缠着浴巾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