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以前我最害怕的是从精神病院能够看到的奇维果园,还有致使我患病住院的陌生人的笑声。在医院里认识的年龄比我小、将头发染成红色的少女曾对我说过,就像猜谜画那样,在她看到的所有东西里,都可以看到胆小猿猴的脸。例如在树干的根部、刺眼的夏日白云、温热的牛奶表面、壁纸的花纹图案、在天花板上摇晃的灯泡影子边缘,都有因为恐怖和羞耻而扭曲的日本猿猴的脸,即使知道那是自己怯懦和羞耻的投影,但仍困难以忍受的厌恶而精神萎靡。医生曾开导我说,最重要的是习惯那样的自己,接受因为羞耻而害怕颤抖的自己。应该放弃的事和应该接受的事是不同的。医生的话大概是不错的。只是,接受是有条件的,你必须充分了解自己的反应习性。所以老人是善于接受的,如果变成老人后,还有无法接受的事,那你就没有康复的希望了。
我发觉,我突然来到这个国家,体验各种紧急事态后,能够认识到恐怖是自己的投影,这就是健康的象征。在一个以危险为前提而必须生存的国家里,恐怖与想像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能理解的事情、本知的事情都可以成为恐怖的前兆。没有见过的人可能就是前来杀自己的人,没有听过的声音或许是一群想使自己消失的人的窃窃私语。在地板上以奇异形状堆积的细沙,以及在风中飞扬使铁皮屋骚动不安的小石子,充分象征着沙漠风暴的恐怖。我从未见过比地板上奇异形状的沙堆更令人难受的东西。拉芳丝曾经说过,“令人难受的东西,就是威胁自己的事物的一部分或者其象征。”在中美印第安人的书籍上也有这样一句话。而对拉芳丝来说,那种东西就是小小突出的圆疙瘩,因此,她绝对不穿有小圆点花纹的衣服,看到别人的皮肤上、或是树叶内侧、或是动物皮肤上有圆点时,她就会难受地起鸡皮疙瘩。表面有疙瘩时,内部也会有,皮肤有疙瘩的人,内脏也会长疙瘩。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有又红又圆疙瘩的内脏更令人不舒服了。这就是拉芳丝的恐怖。
我在沙漠风暴中发现了自己最厌恶东西的象征,那就是像肥大老鼠的尾巴般在地板上堆积的细沙。那仿佛是一根长鞭的末端,也像是那鞭子抽出来的条形红肿,更像是蚯蚓。四天来,我都陷于一种窘境中,这就是必须面对地板上堆积起来的蚯蚓状细沙,因为我知道了自己的恶寒和恐怖的原型。微微睁开眼睛,忍耐沙尘侵入眼睛粘膜,看着沙子从门下缝隙间钻入,在地板上形成蚯蚓状,不禁使我想到,这可能与血液有关系。在小巷里拉客时一个男人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事。那个男人穿着迷彩战斗取,但是,为什么找女人的男性都变得非常饶舌呢?
“小姐,我经常到马来西亚去玩射击游戏啊。”
为什么找女人的男性都称呼我们“小姐、小姐、小姐”的呢?
“你知道好丛林和坏丛林的不同吗?所谓的好丛林,并不是指在丛林里玩游戏时有好的裁判,而是指未经开发、没有被利用过的丛林。我们拿的不是真枪,也无法进行真正的游击战,因为在马来西亚被发现拿真的M16步枪玩射击游戏,就要被判处死刑。在丛林里可以发现许多真正的东西,例如虹这样的东西、在没有开发的丛林里有很多经,蛙就是我们的基准。蛙生活在堆积着好几层树叶的地面上,因为它们只能生活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所以说,有蛇的丛林就是好丛林。”穿战斗取的男人是在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我的阴唇时说上面那些话的,我在持续四天不间断地看着蛆蚓状的细沙时,毫无遗漏地想起了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