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大凡无德之人,当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辄欣欣然高谈阔论,以动众人之耳,故容悦于一时,不知革面洗心,返观内证。孔子曰,“道听途说德之弃”,洵不诬也。若真知大道之人,方其偶有所知,朝夕乾惕之不暇,安有余力以资口说,徒耸外人之听闻耶。即令温故知新,悠然有会意处,亦自有之而自得之——犹饮食餍饫,即醉且饱,惟有自知其趣味,难为外人道也。彼好与人言者,殆有不足于己者焉。而况德为己德,修为己修,知之既真,藏之愈固,窍恐一言轻出,即一息偶离,斯道之失于吾心者多矣。此知者所以不言也。若言焉者,其无德于己,实不知乎道;使果有所知,又孰肯轻泄如斯乎?是言者不知益审矣。又况不可言者精华,可言者皆糟粕。知者非不言,实难言也。言者非不知,盖徒见其皮肤耳。所谓“得了手,闭了口”者,诚知得道匪易,讵容以语言耗其气,杂妄损其神,矜才炫能标其异,徒取恶于流俗哉!以故有道高人,塞兑闭门,养其气也;挫锐解纷,定其神也;和光同尘,随时俯仰,与俗浮沉,如愚如醉,若讷若痴,众人昏昏我亦昏昏,不矜奇,不立异,与己无乖,于世无忤也。苟有一毫粉饰之心,驰鹜之意,即不免放言高论,以取快于一言。如此者,非为名即为利。岂不闻太上告孔子之言乎:“可食以酒肉者,我得而鞭扑。可宠以爵禄者,我得而戳辱。”惟闭户潜修,抱元守一,神默默,气冥冥,沉静无言,怡然无欲,无为为为,无事为事,则人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此求诸己,不求诸己,不求诸人,尽其性复尽其命,故为天下之所最贵。三界之内,惟道独尊。我修我道,即我贵我道,天下无有加于此者。太上曰:知我者希,则我贵焉。学者亦知之否?
此言有道之人,必不轻言,以世上知道者少。苟好腾口说,不惟内损于己,亦且外侮于人。《易》曰:“机事不密则害成。”古来修士,因轻宣机密,以致惹祸招灾者不少。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即使可与言者,亦兢兢业业,其难其慎,试之又试,然后盟天质地,登坛说法,亦不敢过高过远,刺刺不休。足见古人韬光晦之功,即见古人重道敬天之意。彼轻易其言者,皆无得于己,不知道者也。若果知之,自修自证之不遑,又安有余闲以为谈论耶?彼放言无忌者,在贵即有贱之为得也。夫以我贵我道,自一世可至万世,天下孰有加于此者?学者修其在己,刻刻内观,勿使议论之风生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