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刑厅招告,那告聂变豹的状子有数百张。有白占人家的妇女田产,皆给原主领去。余者候按台发落。又清查了他的家私,造了册子。诸事完毕,起身回苏报院。嬴阳也随了去叩谢。铁按院将聂变豹并首恶家奴并皆处死,其余男女随轻重发落。合县之人无论受害与不受害者,无不欢欣鼓舞,感恩戴德。又差役去拿高世勋,回称烈女死之次日,即呕血死。按台深以为异,大书“凛然千古”四个大字,勒名于烈女之门。把聂变豹的银子给一百两与烈女之父高凤,为烈女建祠。这年正值苏州一府六县荒歉,按院委刑厅将聂变豹现存的银两,并将家产变卖,赈济穷民,受恩之民家家尸祝。
嬴阳辞了回来,同阴氏商议,请了金矿来家。阴氏向他说闵氏与他同岁,相貌端庄,生性贤淑,劝他续弦。他见情人说合,必然不错,就烦嬴阳做媒。闵氏听说与公子做正妻,又是富家。况系恩弟做媒,焉有不肯之理?金家下礼迎娶,都不消细说。闵氏到了金家,他当日虽聂变豹宠妾,因胸中有父翁之仇,不过勉强从顺。今嫁了金矿,不但年齿相当,且内才甚妙,恩情甚笃。金矿见闵氏之姿不下阴氏,觉端庄过之。又见他相夫以礼,待妾以和,处家之道无不尽善尽美,十分相敬相爱。那嬴阳同这姐姐彼此有相救之恩,金矿同这小舅姆又有相知之素,惟这门亲戚更觉得亲厚,不必烦叙。嬴阳这么个旦而兼龟的人,有这一点报恩的好处,不但成了个好人家,后来竟还做了官,焉知非冥冥之中报之耶?足见人生何不学好,这是后话。再说那邬合的家事,古语有两句说得好,道是: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嬴氏被和尚拐去拿到衙门的这一段新闻,不几日,合城皆知。那龙扬也闻得了这话,心中暗想道:“这妇人和我好了三四年,生生被他爹娘拆散了。心里久要想看看他去,替他叙叙旧。恐他夫妻和美,不肯认帐,反弄出是非来。他今既肯跟人逃走,定然是不喜他的丈夫。听得说他丈夫成日不在家,我何不踅了去见见他?若有旧情勾搭上了,强似把自己的后窍只管与别人弄,我也弄弄他的前孔何妨?”想定了主意,打扮起来。他虽二十多岁,还做卖圈儿肉大脏头的生意。他年纪大了,比当日更觉在行,会奉承凑趣,所以倒兴旺起来。他当日跟着游混公混了两年,游混公见他长成了一个大汉,嘴上胡子渣称也有了,屁股沟子里的毛也老长的,就把他撇开了。有他儿子游夏流相厚的一个初出世时兴的小免子,叫做杨为英。他也插上一脚,父子两个合包着这个小。这龙小官见游混公另叙上了少年,冷淡了他。他赌气把嘴上的胡子挦得干干净净,屁股沟子里的毛也拔得光光挞挞,也另相与了个孤老,叫做充好古。原也是好人家的儿孙,自幼酷好小官的。他的妻子郗氏,生得也甚有姿色,他总弃而不顾。在这一件事上,把个小家业花得精光。如今手头短促,不能相与那时兴的兔子了。恰遇着龙扬这一位老小官,他是新出阳关无故人的时候,贱价就售。虽无银钱,或有酒食,他也就乐从。恰好古见他的这种货物虽不工巧,却甚价廉。不但他惯拾烂枣,而且想道:“俗语说,会嫖的嫖婆儿,会骑的骑骡儿。取他个在行受用之意,他这老小官定与初出世的兔羔子不同。”自相与了他,果然枕席之间历练无比,充好古三魂七魄都落在他身上,把家中无所不卖,替他制了几件绸绢衣服。龙扬辞了他回来,把他挣的这几件时样蜘蛛丝织的衣服此时穿起。你道何为蜘蛛丝?因他是屁眼里抽出来的,故有此美名。
这小子摇摇着一路问到邬家来。见门关着,只说邬合不在家,就去敲门。谁知邬合正在家中,听见了,开门问道:“是谁?”却不认得。便道:“是那里来的?”那小子见了邬合,吃了一个定心拳。亏他随机应变,答道:“我姓龙,原是嬴老爹的紧邻。他有信来,我来对了姑娘说。”邬合才要让他进去,听后面有人叫道:“邬大哥且站着,我有话和你说。”邬合站住了看时,是他一个相熟的朋友到跟前,让他同入。那人见龙扬在那里,便道:“我不进去了,有句话同你商议。”邬合道:“你请站一站,我送这位朋友进去就来。”同龙小官进来,叫妇人:“你出来,你家老爹烦人送信来了。”说完,他便转身同那人说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