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记着,前日本县禁你们几日,不过要你们反悔的意思。恐不至此,或者还是为家兄。本县是你们的父母官,可有不疼爱你们的么,我劝你兄弟美的好,因骂两家干证道:“他亲兄弟岂肯如此,都是你们这姓(些)无耻的奴才,见利忘义,挑唆人家兄弟阋墙,本该重处,姑念无知宽恕。”内中有几个干证的秀才。藏知县道:“诸生既在黉门,也该惜些廉耻,怎跟着这些下流奴才胡行,后再如此,定然申详学宪,你们都是读书人,可将书上孝悌道义的话劝他弟兄。”又向他众亲戚道:“你们既是至亲,带他兄弟去替他们和好罢。”真好父母官,若无那二千金赃,定当考上,然而这一篇说话,也值得两千金之数。吩咐出去,他二人见官府如此说了,还敢说甚么,忍气吞声回来,他两人不自己责悔不该告状,反彼此深恨为何用银子陷害,此后更如寇仇。各又想道:“原图费用几个断过家俬来过,弃少而取多,不竟一文不得,反费去千余金,此忿如何消得。”
一日,钟吾仁带了两个家人,要到他一个朋友家去同谋设法到别衙门告理,不但要翻透千金的本,还要出这一腔子气。走到文庙泮宫前,一眼望见兄弟带着个小背立在水边,原来钟吾义也是到一个亲戚家商议要告哥哥,留着吃了半日酒,有几分醉了,辞了回家,走到此处,正站着看水,心有所思,忽看见哥哥远来,只得倒背了脸,此时已暮,钟吾仁四顾无人。凶心陡起,轻轻走到兄弟背后,用力一推。可谓我已无人,吾何法乎哉?那钟吾义一则不防哥哥害他,二则有酒的人头重脚轻,便一个筋斗翻入水中。那小子才要跑,钟吾仁叫家人陶沃上前拿住。小子要叫喊,被陶沃:降喉管捏住,已将半死,也抛入水内。那钟吾义在水里已淹得昏头昏脑,忽然冒将出来。钟吾仁忙拾起一块半截砖,对准脑门,尽力一下,得复沈下去了。看了一会,不见动静,他也不去寻朋友了,欢喜回家。两个家人每人赏了十两银子,叫他隐密,然后告诉计氏,夫妻无限快乐,痛饮庆贺,勿谓世间无此等人。北齐高演之杀弟,有甚于此。以为出了恶气。那都氏晚间不见丈夫回家,叫人拿灯笼往亲戚家去接,说已回去久了,着人四处寻觅不见,着实心疑,天又夜了,只得歇息。次早又叫人去寻,听得人纷纷传说泮池内有两个尸首浮出,那家人忙去一看,一个正是主人,一个正是小子。将尸首拖到岸上,只见主人头颅粉碎,那小子喉咙青紫,忙去报与都氏。都氏坐轿来看了,痛哭一场,叫家人去报县。知县差四衙带忤作相验了,填写尸格回禀,知县明知是人谋杀,但不知凶手是谁,只存了案,尸首着尸亲掩埋,俟拿获凶身再行定夺。都氏只得将丈夫用棺材装殓了抬回,家人小子也用棺材盛了埋于城外。都氏也疑是大伯谋害了丈夫,但未得指实,不敢妄告,只得广延僧道念经设醮,超度亡魂,看坟茔埋葬而已。看官听说,天地间有胞兄杀了亲弟,竟躲得过去,那就真没天理了。鬼神尚何足畏,他慢慢自然有个报应。那日钟吾仁在伴(泮)池害钟吾义之时,跟着的两个家人,一个名巩济,自来是钟吾仁的心腹。一个名陶沃,那陷(掐)死小子的就是他。他素常性极凶恶,因见家主害了兄弟,虽然得了十两银子,焉能满意。因主人有此把柄在他手中,未免就渐渐放肆,钟吾仁也忍过了半年,事已冷了。
一日,计氏生日,钟吾仁叫陶沃去买办菜疏,款待舅子,众亲到抵,他去(至)暮方醉醺醺的回来,此时都散了。钟吾仁骂道:“你这大胆的奴才,等着买东西替你奶奶做生日,怎去到此时才回来?”他瞪目斜视,道:“我大胆,杀人的才大胆呢?”钟吾仁见他道着心病,倒不做声,他转身反咕哝道:“一个老婆的生日这样要紧,害兄弟像杀小鸡的一般,不要讨我说出来罢。”却是天理话,但不该出于恶奴之口。钟吾仁听了这话,忍耐不住,赶上去打了他一个嘴巴。他大喊大叫道:“我犯了甚么事,你打我,我料道没有杀了人,我不怕你,你有本事送我往衙门里去么?”支手舞脚的挺撞。钟吾仁忍不住,叫众家人拿住,结结实实打了他一顿。他怀恨在心,走到隔壁,一五一十将前事细说。都氏留住了他,叫人请了他哥哥来商议,因恐这藏知县是个赃坯,不敢在他手中去告,要到衙门告理,怕也同县官一类,况同在一城,恐大伯先弄了手脚,遂议定往巡道处告。京府巡道即是外省的按察司,此时巡道衙门设在镇江府,都氏带着陶沃同哥哥往镇江府去了。钟吾仁先见陶沃走了,还以为他逃去,后来方知他同弟妇去告状,才着了慌,叫巩济夜随去打听。次日回来,说道:“巡道已经批准,发刑厅荀老爷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