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里思夫。过黄也么昏,思量年少俊卿卿。好伤心,缘何撒我赴幽冥。奴身独自苦,带影共三人。想亲夫,真个心肠硬。空房孤守,误我青春。痛断肝肠,泪珠也倾。我夫啊我恨卿卿,又把卿卿恨。
二更里思夫,月上也么阶,当初指望永和谐。泪盈腮,擞奴独自好难捱。罗衾空半幅,绣枕半边歪。泪珠儿湿透了香罗带,翻来覆去好伤怀。痛的天亡,我命也乖。我的夫哪我带孤屉,命把孤展带。
三更里思夫,月正也么明,猛然梦里遇亲亲,放悲声,怀中搂抱诉衷情。离愁肠万结,未语泪先倾。正绸缪,忽被钟声震,醒来仍自拥孤衾。桌上的残灯,乍暗也明。我的夫哪我伤情,真个伤情闷。
四更里思夫,月转也么西,翻身侧耳听啼鸡。好孤凄,罗帏寒气逼香肌。他人鸾凤台,我独子规啼。闷杀了奴,受这孤单罪,思量转痛转伤悲。就是那蝼蚁,也效于飞。我的夫哪我为谁来,却把谁来为。
五更里思夫,天色也么明,无眠整夜断人魂。恨去君,为伊苦守也无因。贞节虽有,难轮到我身,倒不如转嫁图欢庆。那时节,携手赴骂衾。被底的风流,乐杀也人。我的夫哪恨凭君,凭君恨。
五更已罢天将晓,日上三竿了。对镜理容妆,叹我青春小。细寻思,还去做新人好。阮最调娇娇也以戏文,阮优调郏氏也以小曲。虽是前后遥遥一对,内隐报应之理:如影随形也。
郏氏听他唱得既好,又打动了心事,长叹了一口气,复笑道:“我知道这个曲子就是你这个烂心的编的。”笑着恶毒毒瞅了一眼。阮优见有几分光景了,就思量要做实在事了。心中想道:我那一日溜到他屋里躲着,等他睡熟了,然后下手。倘偷上了,或者他尝着了滋味,不致变脸。古人说,色胆如天,要不放大了胆子去做,等到那一日才得成就?主意拿定,时时刻刻在郏氏房中来撞几会。
一晚,天黑了,他到郏氏房中来,不见人影。他心生一计,闪入床后一个僻静处蹲着,等他回来下手。原来郏氏被大铖请了去,到他一个妾房中,做些不三不四的雅事。那个妾只图主公欢喜,那管他公公媳嫂该弄不该弄。还在外边听梆声,替他观风。你道这件事是如何成就了的?那阮大铖素心只贪淫,自娇娇死后,无可行乐之人,毛毛虽骚淫可取,但五旬外的老妪,有年纪了,阴尸如掉了牙的瘪嘴一般,两片宽皮,卷毛布满,不但不可用,而且不可观,只可以作老伴,不可以共欢乐了。虽有几个妾,只千千然,又都不甚出色。一时高兴,忽然注意到郏氏身上。想道:他少年寡居,未必不思快乐。看他的姿色,可与娇娇相匹。论他的身段举动,比娇娇还骚浪些。可以计擒之,娱我老景。想了一番,他有一个妾是扬州人。原是个瘦马买来的,他就姓马,行六,叫做马六姐。阮大铖同他戏耍,常叫他做马泊六。他比众妾乖巧些,又识字,又会些弹唱。当初娇娇在日,阮大铖就独钟爱他些。娇娇死后,自然数他是第一个爱宠了。一日,阮大铖到他房中,坐在椅子上,搂他在怀内膝盖上坐着,笑对他道:“我有一件事,你若替我谋成了,倘不泄露,我同娇娇当日一般待你。倘或你奶奶要死了,我就立你为正。马氏当云:等到那一日,虚情不敢领。你可肯替我做么?”马氏笑道:“老爷这话就奇了,我的骨头内都是老爷的,骨头内虽是老爷的,恐那片皮要属苟雄了叫,我死,敢不死么?要叫我做甚么,我还敢不尽心。我也没福想做奶奶,只要老爷另眼一眼就够了。”阮大搂过他脖子,亲了个嘴,他就连忙羞过舌头尖来。阮大铖咂了一下,道:“且说正经话。”马氏缩了回去,扫兴之甚。阮大钝笑着附耳朵说道:“大媳妇着实风骚,我心中十分爱他。你想个法儿弄到你房中来,我同他了了心愿,你心下如何?”
马氏笑道:“老爷不说到这里,我也不敢说,老爷若勾搭上了大娘子,也只算得个眼前报应。”阮大铖惊道:“这是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