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将他三人带到一个僻静小庙中,把爱奴拷问起来。他忍受不得,方说是阮大铖的家人,拐的一个是幼主母,一个是丫头。他众人又问花氏,花氏今虽做了淫奔的妇人,当日也是宦家的闺秀,何尝见过这些恶事?他先见拷问爱奴的那些非刑,魂都没了。恐怕拿他也拷问起来,二来冥冥中也有个神鬼。那郏氏、阮优虽有可死之道,爱奴杀他之人。况爱奴、花氏罪更浮于他二人之上,岂有逃脱之理?花氏遂将如何通奸起,如何遇上阮优,如何将他责打,如何杀了他丈夫嫂子丫头三个人,又如何通奸有孕,才逃了出来。阮大铖造化,到底亏他害羞,不曾说出也鬼使神差,细细说出。捕快遂带到县中,详细禀知。知县先问花氏,花氏又细说了一遍。然后问爱奴,也不曾用夹棍,也就一招成。二人画了供,知县将爱奴打了三十收禁。花氏因有孕免责,也下了女监。丫头交与官媒保出。申报了上司,上了本。爱奴因奸杀害家主,问了凌迟。花氏虽非同谋,知丈夫被杀不首,反与爱奴通奸私逃,与同谋杀夫罪等,也问了剐。阮优、郏氏叔嫂通好,律绞,已死勿论。丫头免议,井赃物给还原主。
爱奴到了监中,众禁子一来因他无饯打点,这是第一件。二来恨他凶恶,日钻夜押,受了无限苦楚。此因无银打点耳。若有钱,彼奉承不暇,何恨之有?花氏又带上了两个禁子,此极写禁子之恶每日每夜上下口都有得受用。等他养过了娃娃,才带他二人到了市上。上了木驴,受用了一剐。临刑的前一夜,爱奴、花氏同梦见郑氏的那丫头,笑容满面,向他抚掌道:“你们也有今日。”二人醒了,自知死期一到,欲悔从前,已是无及。再说那知县差人去叫,阮家来领丫头赃物,阮大铖回书都不要了,任凭发落。知县命将丫头官卖,赃物入库,那也就是他囊中之物了。
且说花氏的这一件事,也是眼前报应的一重公案。这一部书讲淫亵的事,干言万语总不过归到报应两个字。看花知县这一重公案,似乎赞笔,可以不用。然是一个要紧报应,亦可警掌刑名之辈,勿谓其为蛇足也。他父亲花知县,名叫花翩,倒也是一榜出身。做官虽不甚贪酷,却任性多疑,凡事偏攒。为官者任性,大误,再多疑偏攒,焉有不枉杀民命者?他问公事,若任性起来,凭着幕宾朋友百般劝戒,他再不肯听。人知道他是这样个倔强性子,也就没人肯苦口劝他了,因此上地方上的百姓也吃了他许多的亏苦,含了无限的怨恨。且把他的事略叙一两件,便知他的为人了。
他县治中有个百姓叫,做司新,家虽贫寒,却识字知书,心地奸狡。嗟乎!读书识字,原图效法圣贤,苦读书但能奸狡,读之奚益?他有一座祖坟,与一个土财主名钱泰的山地相邻。他欺心想谋这钱泰的地扩充他家的坟山,因使了个奸心,弄了几块大砖,写了基址界限,倒写了数十年前的月日,用刀刻了,暗暗埋在钱泰的地上。也过了十多年,钱泰的妻子死了,就请地师在这块地上点了穴,要来安葬。司新争执说是他家的坟山,不容下葬。两家争竞起来,司新便到县中去告,说土豪恃富霸占穷民坟地。
钱泰倒运,刚刚撞在花知县手里。花知县一接了状子,便疑心钱泰是财主欺压贫穷,霸占是实。随拘了钱泰来问。钱泰事称:“这是小的几辈传流的山地,山邻皆在,非强占。况还有当年买地的文约为据,上面写着与司家的坟地为界。”花知县命取了原契,并众山邻来问。次日,又审众山邻。异口同声都说:“小的们素常听得说是钱家的是实。”花知县问司新道:“众人都说是钱泰家的地,文书上地界又写得明白,你如何告他霸占?”
司新事道:“老爷天恩。他倚富欺贫,想白占小的的地,小的可敢敕他?文书上虽写着与小的家的坟地为界,但那一片全是两家的地,并不曾写着亩数长尺,如何做得准?这些山邻都是他买出来的硬证,总求老爷上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