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道:卖与江西巡抚荣老爷家了。那人道:我不信,你如何就卖到他家?花子道:现有媒人,这个可是说得谎的?那人忿忿的又打了两下,道:我不同你讲,告了下来,凭官处治。夹着你这奴才,追着媒人,自有个的实下落。我且寻了地方总甲来,把你两个奴才交付明白,我再去呈状。转身就走。钟生听见话话有因,叫家人撵上那人,请他来说话。那人正走,听得后面叫道:那位爷站站,我家老爷请你说话。那人听见,连忙回身道:是那位老爷?叫我说甚么?家人指着钟生,道:我家老爷姓钟,是刑部员外。那人住在同城,岂不知道?忙走回几步,到钟生面前。钟生与代拱拱手,他不敢回礼,但躬身道:小人不敢。请问老爷呼唤,有何吩咐?钟生道:兄上姓?那人道:小人贱姓郗,名友。钟生道:方才兄打的那人是甚么人?姓甚么?郗友道:那个瞎子叫做充好古,当日小人的妹子不幸嫁了他这个下流奴才,一生酷好屁股,把家俬花尽。后来厚上了一个兔子,叫做杨为英。他没有钱使,小人外边去做买卖不在家,他竟公然把小的妹子卖掉了。那人臁疮腿没鼻子的花子就是他心爱的杨为英了。小人后来回到家中,听了这话,要去告他。他不知如何知觉,把间破房子卖了,两个就一齐逃了出来,躲了这十多年。不知几时害天报疮,弄成这个样子。小人今日来看看江梅,偶然遇着这两个奴才。虽然他瞎了眼,声音举动还影影认得。他今日到了这个地步,也就算现报在眼了。但不知舍妹下落,所以要呈官追出个底细去处,小人好寻了去看看,以尽兄妹之情。
【世间有如此好哥哥耶?我不敢信。果你真是郗有矣。人有视妹妹如陌生者,见此愧否?】钟生听了这话,方明郗氏到荣公家的缘故。上前一把拉着他的手,笑道:兄不必着急,今妹的始末原由,我尽知道。我曾会见过两次,我替兄报个喜信罢,不必与那下流奴才较论,也不必惊动官府衙门了。那郗友惊道:老爷贵人,如何得知舍妹下落?钟生道:这话说起甚长,此处也非说话之所。兄同我到敝寓,细细奉告。郗友同钟生、梅生步着到洪济寺来。钟生向梅生道:这件事弟胸中胡涂子这些年,今听得郗兄说这些原委,方才明白。梅生道:从不曾见兄提及此事。钟生道:连贱内跟前,弟皆不曾说。说话之间,已到了寓处。携手共入,让坐。郗友道:小人怎敢坐?钟生定拉他坐了,道:兄如今是一位夫人的令兄了。
郗友笑道:老爷这语甚奇,舍妹焉有这样的福?钟生笑着道:兄疑我是说谎么?我当年做秀才时,在这位梅兄府上会文,回来途间遇雨。天又晚了,只得在一园中棚下暂避。遂将郗氏投水起,怎样救他,次日送他衣服盘费。后来只说兄八月内回家,令妹就有靠了。接着那时我缴幸得中,忙忙碌碌,所以我就不曾去看。又把出京到了张家湾,如何遇见,如何相待,怎样承他夫妇二位盛情,如今侍郎夫人难道还是假的?幸亏今日遇我。
若到了官,审出根由。再行文到荣公处,说是有夫妇女,令妹一位夫人,岂不削了面皮?况且令甥也生了几位。郗友听说,欢喜真说不尽,忙跪谢钟生道:真大恩人。若不兮老爷救拔,舍妹焉有这一步?钟生忙扶起,大家又谈了一会。郗友告辞,满脸喜色而回。钟生送了出来,只见两个小和尚跑来,道:方才两个花子不知为甚事跳下江去,连泡儿也不见冒一个,就不见了。好些渔船救了一会,总不见影儿。钟生向郗友道:也就足以泄舍妹之气了。郗友别去。钟生与梅生次日到燕子矶山顶上亭中坐下,俯矙大江,见一群少年操弧夭,赌饮江岸。内有一生,百发百中,满座倾倒。忽见一摇船客从而观之,叹道:善则善矣,惜乎未尽其神也。那生愠而操弓进曰:请尔试之。摇船客令立十竿于百步外,引彀大呼道,中某节,百矢无一虚谬。诸少年大惊,邀上座,遂取觥自酌。钟生遥见之,知为异人,邀之上山同饮,请述姓名。彼大笑道:吾摇船客耳,有何名姓?豪饮了数觥。见钟生的小童棒着笔砚,他立起取笔在手,蘸得黑浓,向壁上大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