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听了女儿这话?心中着急。先因气头上回了咸家,此时怎好又去说把女儿还与他家的话,况女婿不愿,怎么强得?左思右想,去请了族中几位人来商议此事。内中也有三四位秀才怒道:这狗畜生,【是秀才骂人的话。】才进了学,就如此轻薄狂妄。我们到学道处呈他一状,说他谦贫弃妻,看他那顶巾可戴得稳?
内中有一个老成的摇头说道:这使不得。我家要同他断绝了这门亲,自然是该这样去做。不但灭了他的威风,也可出出我们的恶气。如今我家的女儿既然还要嫁他,这一告了,越发成仇,后来就难收拾了。须要想一条万全之策方妙。想了一会,道:有了。钟员外是他的亲表兄,此人是个道学先生。我们何不同去会他,把这事请教于他,看他做何主意。他若推脱不管,那时只得到学台处鸣鼓攻之,求学台断合了。众人齐道:有理。遂同到钟生家来。钟生虽不甚会客,听见有学中的朋友来会他说话,素常又知是亲戚,忙忙出迎到厅。揖罢坐下,询其来意,众人把咸平寒盟关淑姑矢贞的话,详细说了。钟生踌躇了一会,说道:舍表弟年幼无知,诸位尊亲不必介怀。他既不愿,就强而后可,夫妻一伦,白头相守,若不和美时,实在两误。弟有一个鄙见,须当如此如此行之,再无不妥。众人大笑道:老先生高见妙极,成全了两姓之好。不但生者衔恩,死者戴德矣。辞了出来,回了韩寡妇的信,他母女欢喜不尽。那日钟生向宦萼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次日宦萼到了钟生家,先谢了昨日的厚情,并问及有何事相商。钟生将咸平弃妻淑姑自矢的话,详细说了。道:舍表弟少年无知,今日弟若不为彼完成此事,不但他青衿难保,且将一生的人品丧尽。先母舅只此一子,焉忍坐视他沈溺不救,况岂不误了这韩家贤女的终身?弟思了一策,恳吾兄婉达老伯,权忍认作义女。弟稍备些须妆奁,弟去与家舅母商量,假为舍表弟作伐。完成之后,老伯再说破,以正言教之,彼必不敢再萌别意了。宦萼喜道:君子人成人之美。长兄既有此美意,弟当玉成其事。况令表弟之不愿者,嫌彼之贫故耳。弟备妆奁赔了他去,便把一天好事都完了。钟生道:岂敢又破费长兄,使弟更不安了。宦萼道:你我儿女至戚,何必还说此客话?弟在他人犹不惜,况于亲戚乎?辞了回家,禀知父亲,宦公喜允。遂差了两个仆妇到钟生处,一同差人接了淑姑来家。宦公见他虽裙布荆钗,好一个端庄的女子,满心欢喜,认作了女儿。替他做衣制首饰,那如吹灰之易,不用说得。
钟生一日到舅母家来,作揖坐下,咸平也陪着。钟生说了些闲话,然后向惠氏道:表弟已经成立,韩家的令爱也大了,亲事也该完成,以毕终身大事。惠氏道:这门亲事你兄弟不愿,已经辞退了。钟生佯惊道:这是甚么话?舅舅在日,替表弟自幼定下的。今日如何讲不愿的话,不但弃妻为不义,且背父命又是不孝了,舅母如何顺他胡做?那韩家虽然家寒,族中有许多秀才,倘一时动了公愤,到宗师处告起来,不但功名不保,后来何以见人?况且人家若知道这件事,谁家的女儿还肯同我们结亲?我们去退亲之时,他家如何回复了来的?惠氏道:他母亲别无多说,也竟依了。钟生道:造化。造化,这是他韩府上的人盛德。若略要动气,何以处之?向咸平道:表弟少年,才得一步,这样负心的事,可是做得的?咸平面赤耳红,无言可答。钟生又道:如今事已至此,悔亦无及。但你也时不可待,我宦亲家有一令妹,乃宦老伯之爱女。我为表弟作伐去求,何如?但恐无大赔送,未必中你之意。咸平听得说宦府的女儿,便道:承老表兄下爱,弟安敢尚萌别念。但恐宦府闺秀,未必肯下嫁寒门。【嫌贫之人自然慕势趋富,闻得宦府之女,又自揣其恐寒微不敌,故作此语。小人之心胸大都如是。】钟生道:我若去说,十分有八九可成。允与不允,我再来复信。作别回来。次日,又到舅母家中。到房内向惠氏道:恭喜舅母表弟,我昨日到宦府去提亲事,一说便成。只打点行聘,就可以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