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战舰装载煤炭问题,按西蒙诺夫的陈述,它们并未超载,这同所有其余记述恰好相反,故我致函询问海军情报部。情报部在复函中从涅博加托夫司令于军事法庭受审时的辩护词中引述了两段话。这里没有必要予以全部引述。这两段话进一步证实了业已公布的资料。其中一段话是:“按我们的估计,在战斗开始之时,我们所拥有的煤量足供三千海里航程之需,而经对马海峡至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距离尚不足九百海里。”看来确有理由相信西蒙诺夫的陈述并不完全确切。从那时以后他便已去世,但令人关注的就是他作为一个确切的见证人是否可信,而并不涉及其个人是否诚实。
对于身居要职的罗日杰斯特文斯基的这种责备,无疑是同其所负职责相称的,因之在某种程度上使其人品黯然失色;而对于这次作战的某些批评与其说是针对俄国舰队司令的,倒不如说是针对俄国的。对于任何国防规划或任何作战计划中所存在的各个不同方面之间的内在密切联系,必须严加注意,这是切合实际的。当罗日杰斯特文斯基率领一支装甲舰队同其运输舰船历尽艰辛成功地绕航好望角之时——这比我们的战斗舰队绕航麦哲伦海峡还要早三年——西伯利亚铁路的发展却不相适应,而旅顺口海军分舰队的错误部署却又正在为其准备着于嵊泗列岛所面临的进退维谷的困境。对于负有指挥责任的军官,在任何地方,不论是指挥一艘军舰还是指挥一支最小的水兵分遣队,最为重要的是要记住,由于自己对总体态势注意不够或行动不力,往往会对较大的权益造成致命的危害。
在美西战争期间,有一次美国海军部由于无法确定一艘迫切需要的巡洋舰位于何处而深感烦恼,而该舰舰长一味沉迷于完成孤立的单舰活动,而对于总体作战行动所要求的应付意外事件的预防措施却置之不顾。
对于投降也应进行同样的考虑。除绝对无力抵抗之外,任何极端事件都不能成为投降的遁词,除非其他权益确实不致遭受损害;但这种情况从未有过。罗日杰斯特文斯基于8月10日在旅顺口港外由于旅顺口海军分舰队作战不力便已被击败,尽管并非最后战败,而真正的最后战败则是在九个月之后于对马海峡。
现在,继续评论罗日杰斯特文斯基本身的行动:从战争开始直至他抵达嵊泗列岛,决定性的因素并未改变,尽管在运用这些因素中曾有某些变动。一切都取决于对海洋的控制,而对海洋的控制惟有摧毁敌方舰队方能赢得。而摧毁又惟有通过战斗才能达到;即通过大炮,即应在对求战一方最为有利的环境之中将舰队投入战斗。对于罗日杰斯特文斯基所指挥的俄国舰队来说,这种有利条件意味着如有可能首先便应进到一处海军船坞,以便每艘军舰的战术性能、其速度和机动能力连同赖以决定这些性能的主机、锅炉和洁净船体等所有这些要素,都能得到最大可能的恢复。而日本人却有时间完成这项工作;因为俄国旅顺口海军分舰队的应受罚的错误做法并未使日本人遭到足以丧失战斗力的损失。因此,毫无疑问,罗日杰斯特文斯基的首要目的便是不战而驶抵符拉迪沃斯托克,以便以后能够取得最为有利的战机进行战斗。此外,他还能同那里幸存的两艘装甲巡洋舰会合;对他那些匆匆组合的军舰来说,这无异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增援力量。
因此,罗日杰斯特文斯基面临的问题,就其特征而言,恰同九个月之前即8月10日旅顺口海军分舰队面临的问题一样;而他在其面前却有前车之鉴,这是为其判定采取何种方针可资借鉴的又一因素。如有机会,能逃便逃;如须战斗,便应立即应战;但决不可三心二意,脚踏两只船,以致像旅顺口海军分舰队那样犹豫不决而产生折中思想。两种可能性——逃与战——都有可能出现,因此在计划中对两方面都应有所准备;然而,统一观念曾要求旅顺分舰队必须明确其目的,如果必须战斗,便应下定决心,孤注一掷使敌人遭受最大可能的损失,为罗日杰斯特文斯基所率领的即将到来的后援舰队扫清战场;因此,同样的统一观念也要求罗日杰斯特文斯基明确其目的,如果无法逃脱,如果在抵达符拉迪沃斯托克之前必须战斗,则其军舰在交战之时必须在战术上处于最佳条件之下,他理应保证做到,至少不应使敌人事先知道其部署。如今已无后援舰队;俄国的全部命运都操在他的手中。
当战争形势已经到了非进行战斗便无法解决之时,便应在战术上对你最为有利的时间和条件之下强行战斗,以此作为战略目的。面对如此精确而清楚的真理,而且仅有一千海里的航程,司令官却令其军舰拼命装煤;据说甚至司令官的住舱都装有煤炭。不消说,这种做法必然不利于脱逃,这样一来,实际上速度和机动能力便要受到影响;也就是说战术效能便要下降。更有甚者,这使军舰在战斗之日又增加了不利因素;因为这样便使因设计错误而过低的装甲带更加深入水中,同时由于上甲板堆满易燃物品而增大了引起火灾的危险。一位法国着作家断言,这次战斗失败是由于日方中等口径火炮击中煤炭而引起火灾所致。在如此众多的原因之中,应否将结果只归于一种原因,我对此尚有怀疑;但其倾向的确如上所述。
司令官的目的应当始终是以不浪费,即以最低限度的人力和物力消耗来取得成果;然而,如同处于两种相反思考的所有情况之中一样,不应企图采取平衡、折中的态度,妄想使两种思考——成果和经济都能令人满意。如其目的不值得消耗,便丝毫不应消耗。如果值得消耗,而且尚能以较小的消耗取得相等的成果,便应设法节省;假如必须达到目的,否则便可能遭到失败,或者甚至为了取得最为圆满的成功,便应不惜任何代价。罗日杰斯特文斯基为了对付同敌遭遇而进行的作战准备,依我看来,全部都是极其错误的,因而使我不得不做出结论,他对战略问题从未进行过清晰的思考,从而做出了一相情愿的决定。过量备煤一事足以证明他为了节省物资消耗却减少了获胜的机会,而获取胜利却是首要的最为根本的目的。他完全为补给问题和驶抵符拉迪沃斯托克一事迷住了心窍,以致不论是脱逃还是战斗都未能在他心目之中清楚地占据统治地位。更确切地说,逃与战二者争夺统治地位的斗争,使其基本上成为一个怀有双重心事的人,甚至当一切脱逃希望都已成泡影之时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