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书越发急的通红,说道:“我愿罚十杯酒,一口气儿吃掉了倒舒服。”朱姨娘笑道:“你把那点子吃干尽了,罚十杯酒就是了。”雁书道:“这倒爽快。”将杯子里的喝干了。梦玉叫取了十个杯子,一箍脑儿斟上,都是满满的,说道:“你请底罢。”雁书站起来请底,荆姨娘道:“左右邻各吃一杯,十口响干无滴。”翠翘同蝶板笑道:“咱们早知道是跑不掉的。”
雁书道:“我倒要听听你们的响声儿。”翠翘道:“咱们有什么响声儿叫你听?”雁书道:“我不会同你们胡说乱道的,你乖乖儿的替我吃罢。”翠翘、蝶板一人取了一杯,说道:“你们都听着,一会儿别赖。”翠翘道:“让我先喝,别将响声儿扰在一堆儿,听不见。”蝶板笑道:“很好。”说着,翠翘就响响的咽了一口,众人道:“真个响。”随又接连咽了七八口响的。雁书道:“原来他没有咽酒,尽是空咽的响。”翠翘道:“我只要十回响干这杯酒就完了。还差一口,你们听着。”
拿起杯来使劲儿的一口响干,梦玉乐的大笑。掌珠道:“你且慢乐,一会儿也就轮着你了。”梦玉道:“我学了翠姑娘的法儿,就咽一百口也响的了。”蝶板也照着翠翘吃干。雁书道:“再请底。”荆姨娘道:“这两杯,左左邻、右右邻各吃一杯。先取席上一样果子,念句古人诗,须要有果名的,不切者罚。”
雁书的左左邻是金凤,右右邻是海珠。雁书站起来,将一杯满酒送到海珠面前,又拿了一杯递与金凤。海珠取了一片秋梨在手内,口中念道:“一片梨花冷不消。”众人赞道:“东大奶奶说的又切又雅。”梦玉道:“海珠姐姐,我代你吃这杯酒。”
海珠道:“你又没有吃饭,等着吃口粥,一会儿再喝罢。”
梦玉道:“我很饱,连稀饭也不想吃。”掌珠道:“吃点子豆蔻,消消再吃。你是监酒,瞧着咱们吃罢。”梦玉道:“我今儿很欢喜,喝下去的酒都不知到那儿去了。”海珠道:“你既是欢喜,再歇一会儿代我喝。”说着,就拿起来一饮而荆金凤说:“我可不会念诗。”紫箫道:“我念,你喝酒。”金凤应允。紫箫就将蝶子外一个红杏儿取在手内,念道:“猩血红深杏出墙。”金凤忙干了酒。
雁书道:“这六杯酒请底。”荆姨娘道:“自饮两杯,那四杯,一杯一杯的掷点子,顺着数到谁,是谁吃。”梦玉笑道:“这很公道。”丫头们送过骰盆,雁书先将两杯喝干,然后一掷,是三个二。雁书道:“从我数起。”顺着数至如意,送过酒去干了。雁书又掷是两二、一么,不用说,是五福,也饮干了。又掷了一五、一二、一么,应该是陶姨娘,丫头们将酒送了过去,也干了。雁书又掷出两二、一五,数着是朱姨娘。
众人道:“令官今儿没有喝酒,这倒公道。”轮着该是文来的罚酒,文来将酒斟上,请验。梦玉道:“还要满些。”文来就满满斟的齐了口,说道:“这满不满?”梦玉道:“很好,请令官判酒。”朱姨娘道:“文丫头使性儿,将酒满齐口儿,很好。就照样儿一杯化十杯,第一杯就做了令儿的本题,敬了大爷。”文来将酒亲自送梦玉口边,一饮而干。请判第二杯,请酒底分判。荆姨娘道:“第二杯、第三杯敬了两位大奶奶今日团圆喜酒,第四至第十共七杯,席中人对花饮酒。”兰生笑道:“朱姨娘、陶姨娘、西大奶奶、紫丫头、雁丫头、文丫头都对着花,应该饮酒。”荆姨娘数了一数,只有六人。海珠道:“兰姐姐对着画的牡丹花,倒不算花吗?”众人都说:“甚是。”兰生叫道:“并没有说对画花饮酒,怎么算上我呢?”
梦玉道:“虽是画的,到底是花,还对着花中之王,这杯酒更该要饮。”兰生无奈,只得领酒,同那对花的都一饮而干。
芍药道:“该我的滴酒罚酒,斟上一杯请验。”梦玉道:“很好,请判酒。”荆姨娘道:“你滴了四点,照样化做四杯,取了鼓来击鼓催花,饮此四杯。”梦玉听了大乐,叫道:“很好。完了四杯,咱们竟是催花击鼓,又热闹,又爽快。不知令官可还使得?”朱姨娘道:“很好。咱们接着竟是催花击鼓罢。”翠翘道:“我去取鼓来。”梦玉折一枝金雀花。不一会鼓已取到,派两个会击鼓的丫头,在纱外面起鼓。席面上彼此手忙脚乱,你递我接,只听见笑声盈耳。丫头们不住上酒,这一会,人人吃了个大醉。
时已月转花梢,星移斗柄,外面松大人们也止戏散席,各位大老爷俱告辞回署。祝筠送松柱到意园的绿云堂安歇,又派了两个小旦在那里伺候。然后几对小子掌着玻璃手照,一直送到垂花门口,有里面该班的丫头、媳妇们接着照了进去,走过景福堂甬道上,吩咐到枣桂堂去。丫头照着绕过回廊,进了枣桂堂的院子,仙凤、秋云赶出来迎着,那些丫头、媳妇们俱已退出去了。祝筠问道:“姨娘呢?”秋云道:“在海棠院,尚未回来。”祝筠道:“也罢,且不用去叫他。”仙凤、秋云伺候老爷在后面套房内坐了半日,出来同到姨娘屋里,两个忙端水伺候老爷洗了手,脱去衣服坐在炕上。秋云送过一小杯药酒,仙凤又在一个金瓶里取了小丸红药,祝筠吃过酒药。仙凤同秋云跪在炕上,拿鹅翎扇儿四面扇了一遍,然后下来放了帐子,一面去通知姨娘。
且说梦玉们正在击鼓催花,欢呼畅饮,人人都入醉乡。见枣桂堂的丫头金桔来请姨娘,荆姨娘问道:“谁叫你来的?”
金桔道:“两位姑娘。”荆姨娘道:“你来的时候,老爷还在那儿吗?”金桔道:“已脱了靴帽衣服了。”李姨娘道:“别耽搁工夫了,去罢。”荆姨娘道:“咱们今儿喝一夜的酒,谁去睡觉明日吃谁的东。”陶姨娘道:“罢呀,别扯臊。谁同你赌东?咱们也乐够了,让大爷歇歇罢。”兰生道:“十八是老太太大庆,十七是寿日,又是芳芸妹妹生日。我的意思,咱们公分竟是明儿,给玉大爷接风,芳丫头做生日一举两便,寿礼各人自备,酒席等项交给李姐儿去办。除掉了玉大爷、两位大奶奶、芳丫头四个人外,用了多少按股公派。”众人都道:“兰丫头的话很是。”李姨娘道:“咱们还要公议公议,也不是一句半句说得完的,叫荆丫头只管去,咱们商量定了,明日给你信儿。”荆姨娘道:“我在这儿听你们商量。”兰生道:“你这是何苦呢!你去你的罢,别叫人替你耽心。”众人听说,都站起来一路乱推,荆姨娘也就将计就计的一路笑着,出了院门回去不提。